才坐定,老太太急忙问道:“大郎,你当真要跟徐氏和离?这,这咱们家虽然还有你舅舅在西京,到底别得罪新宁伯家比较好。”
季长盛却顾左右而言他:“母亲可知,圣上病了,已经连着小半月没上朝了。”
老太太一愣:“这跟你和徐仪的事有什么关系?”
“圣上病了这么久,朝中的事叫景王和英王共同辅政,至今都没立太子,又或者是给个明确的说法,母亲可知这意味着什么。”
老太太陡然一惊:“你是说……”她瞧了瞧屋里又瞧了瞧门,确定没有外人在,低声道:“重演八王之乱?”
“八王是没有了,如今的情形不是景王便是英王,我虽只是个小小从四品,明面上却是景王一系,可若是英王成事……儿子的意思是,写信给新宁伯,列出徐氏的所作所为,也不说休妻之事,斥责其一番,可先能出出气,也能叫徐氏安分些。若将来是景王,便叫徐氏仍居大娘子之位,若是英王,正好准备一封休书,撇清关系,有这封信,咱们也好辩解。”
老太太愣住,低声道:“我只怕若真是景王继承了大统,新宁伯可是其亲信,将来若是报复咱们对他女儿不好,可怎么办。”
“母亲别急,左右是徐氏的错,她身为儿媳却冒犯婆母,这便是告到上头去,咱们家也是有理的。”
老太太松了一口气:“你有计较便好,我老了帮着你管管内宅还尚可,这外头的事,我也不大懂的,我只怕你当真是为了温氏想要休了徐氏,这可真是笑话了。”
季长盛垂眸:“母亲放心,儿子虽中意温氏,却并不会为了一个女子,就忘了正事。”
“你心里有成算,我便放心。昨夜满院的人都说你跟温氏发了脾气,你还留她住在你屋,到底出了什么事?”
对着母亲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她同我求个恩典,想赎身出去,我没同意,当时也不知怎的了,失了理智,发了好大的火气。”
老太太讶道:“她怎这么不知好歹,咱们季家虽不是那等顶级的公侯人家,却也是为官的富户,大郎你好歹也是年纪轻轻便成了从四品的府尹,前途不可限量。给咱们这样的人家做妾,难道还辱没了她?难道她以为哥哥不过中了秀才,便可眼高于顶瞧不上咱们家了?”
“她倒是没瞧不上的那个意思,她原本也是好人家的女孩儿,千娇万宠长大的,若她爹娘还活着,是不愿叫她攀龙附凤与人做妾,只会嫁个平凡人家夫妻和睦。造化弄人,谁叫她们家败了呢。母亲也瞧到徐氏今日的样子,当着你我,她都敢如此磋磨温氏,有咱们看不到的地方,还不知受了多少委屈,如今她家境况好些了,生出这样的心思,也能不是不能理解。”季长盛摇摇头,还是为温酌解释一番。
老夫人叹道:“我原也有所听闻,徐氏做的那些事,只是不愿因为这些小事便说教她。罢了,温氏既不愿攀龙附凤,倒是个有志气的,她想走,咱们何必强留,给她放妾书,留个好名声,岂不很好。”
季长盛低下头,望着手里瓷白杯子中棕色的茶汤出神。
好一会儿,他才将心里话说出口。
“是儿子不愿她走。”
直到现在,他觉得自己并非是爱上了温酌,她年纪还不大,长得也有些纤瘦,并不是他喜好的那种玲珑有致略有丰腴的女子。也不知是还没长开的缘故还是别的什么,若论容貌,吴芬儿反而比温酌更好看些。
然而他就是打心眼里不愿意她走,一想到这个少女,以后要从他身边消失掉,他便浑身难受,下意识便阻止。
“你中意她?”老太太问道。
“儿子也不知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明明咱们家都是讲理的,本朝律例,若良妾自行赎买,主家也是不能多加阻拦。我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当真喜欢她,就是……”
老太太叹了一口气,拍拍季长盛的肩膀:“你这孩子,从小到大都是这个性格,当年对芬儿也没表现得特别喜欢,叫你娶徐氏,你便娶了,不咸不淡的处着,身边一直没个可心人,为人母亲的,都盼着你能有个说体己话的人。所以原来你在外头跟那个怜怜有关系,我才不管那么多。温酌丫头是个懂事的,她若能做你的贴心人,那咱们就把她留下。以后我多多看顾她,不叫徐氏那般肆意欺负。”
“多谢母亲,这种事也得麻烦母亲,儿子实在惭愧。”
“这有什么,只要她能伺候好你,让你顺心,我做这点子事又算得什么呢。”
季长盛起身对着老太太拱手:“吴氏没动胎气,儿子便不去弄月阁了,去瞧瞧温氏。”
“快去吧,这孩子也是可怜见的,受了这无妄之灾,很该安抚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