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这一刻,苏星弦才不得不承认,在他离开的这短短几天,一切,都已经变了。有个人代替了他的位置,在师尊身边……
他突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这是一种要被彻底抛弃的绝望,像有一层又一层的的浓厚毒雾将他团团包裹,让他连呼吸都变得艰难。
陵澜抱着宁曦,感觉那股本来对着苏星弦的恶意果然开始慢慢偏移,这么多天,它像是终于要“相信”了。
真有意思。
试验的方向,是对的。接下来,就是要找准时机,引“它”现身。
他本要继续走,却听到苏星弦颤抖着唤了他一声,“师尊”。
无论是在相府或是灵苍山,对任何事,任何时候,苏星弦一向有条不紊,一向游刃有余,随着年龄增长,更是几乎趋近于完美。
唯一破功的一次,是在他娘的灵堂之上,他在他怀里哭泣的时候。他哭的时候也习惯了隐忍,没有声音。唯有一刻,他抬头看他,眼眶通红地对他说,“师尊,娘走了。”
那是苏星弦唯一表露自己脆弱的一次,从那以后,就再没有过。
可现在,他却像是回到了那个时候,那个失去唯一亲人,一无所有的时候。他不再是那个十二岁的孩子,却像比那时还更无助。
他的声音一贯是很好听的,笑着说话时,就如风拂青竹而过。但现在,那阵风,却像裹了沙,带着嘶嘶的沙哑:
他说,“师尊,我没有推他……”
陵澜一愣。他当然是知道他是没有推他的,宁曦的那些把戏,自然瞒不了他。他不过是拿他当个道具,试试那个东西,是不是他看上去对谁好,他的恶意就冲着谁。不然,他还要在这里不知道待多久,它时不时来一下,难保没有让它得手的时候。毕竟也是任务对象。
可是,以苏星弦的骄傲,他本该是不屑于解释这种东西的。
恶意犹如一只探头探脑的毒蛇,吐着蛇信,在看不见的角落窥伺。
既然要抓,就要抓得彻底。陵澜马上就收起那两分渺小的心疼,淡淡道,“他刚受了伤,年纪又小,你让让他。”
说完,他就再不停留,也没有看他,步入竹屋——那间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来的第三间竹屋。
门被关上了,空旷的山巅平地,只剩苏星弦一个人,孤伶伶地站着。
原来,师尊是知道的。
可是,他却说,他年纪小,要让让他。
他知道了他的师尊没有误会他,可他却比错以为被他误会时,更心如死灰。
是因为不在乎吧。不在乎,无所谓,所以无论他有没有对他做什么,他都面不改色。他不像他,在他面前,一败涂地。
这已经是第二次了。苏星弦看着那扇紧密的门,他总是要他让他。
阳光依然灿烂,雨下了这么久,难得有这一天的晴好。可苏星弦却没有感受到任何的温暖,阳光照在身上,他却像是浸泡在最森寒的九幽水之中,连骨缝都渗着彻骨的冷。
他想起他说,他年纪小,他不懂事。他年长一些,所以,他要让他。
他低低笑了一下。
是,他年纪小,可他在比他更小的年纪,就已经如履薄冰,步步小心,每日的饮食都要提防下了毒,没有人让他。
十二岁时,他到灵苍山,想要让所有人都认可他,可他越是努力上进,反而越受排挤,没有人让他。
十六岁时,首座弟子试剑大会,他修为比许多弟子要浅,每次比试,总要负伤,赢得艰难。有一次,对方使了卑鄙手段,他差点废了右手,没有人让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