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儿委屈,小声嘀咕:“丫鬟小厮那么多,怎么都是我一个人的活?”
他从小就服侍温晏,相处久了,所以说话有些没遮拦,平日里温晏都不会管他,可今天不知怎么了,温晏的脾气格外不好,不仅命令当儿立即去膳房要碗醒酒汤,还让他好生照顾着霍时修。
当儿挨了一顿骂,只好顶着大太阳往后厨跑,醒酒汤送到的时候,霍时修已经睡着了。
他只好在旁边摇扇,一边打着瞌睡。
申时之际,温晏却来了,由丫鬟推过来,当儿刚要起身,温晏摆摆手让他不要说话,当儿走上前替了丫鬟,把温晏推到霍时修的床前。
霍时修睡觉时很安静,眉宇舒展,鼻梁挺拔,俊秀却不文弱,难怪许多人说他“炯若明珠,朗然照人”。温晏看得有些出神,再加上西厢房后面是一片竹林,凉风徐徐,他这么一看就忘了时辰,很久之后就听见有人在叫他,一回神就对上了霍时修含笑的眸子。
酒醒了,霍时修还是霍时修。
温晏这次没再害臊,而是主动问:“你在家吃晚膳吗?我让膳房多做两个菜。”
他追着解释了一句:“我平日晚上只喝粥。”
霍时修说:“不用加菜,喝粥就很好。”
温晏的手藏在袖子里,偷偷抠了抠轮椅的扶手,然后轻声说:“好。”
吃完晚膳,霍时修问温晏:“想不想出去逛逛?我推着你,不去远处,就在街上逛一逛。”
温晏本想拒绝的,他不爱出门,但霍时修既然好意提了,他也找不出理由推辞。
夏夜的京城倒是很热闹,街道两边都是商贩,有卖糖人的,也有卖胭脂水粉的,温晏看着眼花,前面还有半条街的勾栏,里面满演杂剧和傀儡戏的,时不时传来如雷掌声,温晏心里一开始很怕,他好久都没有出门接触这么多人,可霍时修在他身后,轮椅推得稳稳当当,他就没那么怕了。
逛完了主街,到了行人不多的地方,温晏刚想问霍时修累不累,要不要歇歇,可一转头便顿住了。
从酒楼里走出来一群人,穿着国子监生统一的衣裳,说说笑笑地往外走,温晏在里面看见了陆琢。
因着夜晚昏暗,那群人并没有注意到不远处的温晏。
可霍时修注意到了,温晏的目光紧紧地追随着那群国子监生里的一个,呼吸也变得急促,身子若不是受困于轮椅,可能就要奔过去。
霍时修迟疑地开口:“需不需要我把他们喊过来?”
温晏摇头,脑中一片混乱,连霍时修的话也没有听清,好像说了什么回避,但他无暇去理会,只呆呆地看着陆琢走远。
第5章
温晏回房时情绪还是很低落,霍时修也没有多问。
可能是许久未出过门,当儿将温晏扶上床的时候他说了声腰疼,霍时修连忙上来询问有无大碍,温晏摇了摇头。瓷枕有些歪,当儿用手推了一下,却露出了个信封边,看颜色形制还是几日前温晏拼命藏起的那封,封上写了名,但霍时修没看清。
当儿如临大敌般将信塞回去,生怕被霍时修看见。
和他主人一样欲盖弥彰,霍时修也不戳穿,又问了一句要不要找大夫来瞧一瞧。
温晏说不用了,随后侧过脸闭上了眼睛。
温晏的脑子里全是陆琢的模样。
他在人群里总是那么显眼,他十四岁遇见陆琢,那时陆琢十七,是他父王特意请来给他们兄弟三人讲文章的小先生,见惯了满脸沟壑的老夫子的温晏,一下子就被一袭白衣的陆琢晃了眼。因为他身子弱却爱读诗书,陆琢对他偏心些,总是嘉奖他的功课,温晏的两个哥哥都淘气,下了课就飞快地溜出去玩了,只留下温晏一个人,他坐在那里看起来孤零零的,陆琢可怜他,还会推着他到王府的院落里,陪他赏赏景,有风就聊聊风的诗,有花就作首花的词。
从摔成残废那天起,温晏的人生就变成了黯淡孤寂的黑夜,陆琢是他唯一的光。
他从未奢想过能和陆琢在一起,更何况他已经嫁人,只是他当他听到陆琢的友人们笑着谈论娶妻生子之事时,只觉物是人非,难免有些难过。
他远远地听见一句:“陆琢,大理寺少卿的千金对你一见倾心,你想不想娶?”
他没听见陆琢说什么,那行人就已经走远了。
想不想娶,都与温晏没有任何关系,陆琢不曾喜欢过他,他连流一滴泪都是自作多情,可偏偏就有一滴泪从眼眶里逃出来,划到耳边,溜进发间,消失得无踪无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