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察觉到尹辞的担忧,他刚刚躺定,时敬之便从他身后抱了上来。几道真气随着时敬之的动作射出,房内摇曳的烛火顷刻熄灭,只剩一屋月光。
时掌门语气懒散,其中睡意浓重,听着有种古怪的真挚。
“说实话,我挺想在这多住两日。”时敬之脸埋在尹辞的长发中,“身边有一同吃过苦的友人,有血脉相连的长辈,还有珍爱之人……自从那日与你在聚异谷分开,我从没这样满足过。”
尹辞捉紧时敬之抱过来的手。
那只手温热有力,背后的怀抱温暖无比。尹辞指尖拂过时敬之的手指,一点点将其掰开,翻了个身:“你还挺容易满足。”
自从那日目睹“真身”,两人交心,尹辞再未狠下手逗弄此人。此刻听了时敬之撒娇似的一席话,他心里泛出一阵子苦味,只想将心思移开。
月色正好,亲密一番正合适。
谁知他刚与时敬之翻了个面对面,时敬之便一脸严肃地开了口:“阿辞可记得‘沙阜之战’?”
尹辞为老不尊的一只手僵在被子里,缓缓收回来:“……什么?”
“沙阜之战,开国打西垅最著名的一战。当时契陀人也掺了脚,战线拉得老长,全靠孙妄将军力挽狂澜。”
尹辞想不明白,软绵绵的夜话怎么成了历史考察。他心如止水道:“赤勾教总坛就在沙阜,我当了那么久赤勾教主,不知道也得知道。”
“沙阜之战在几月?”
还真考上了!尹辞只觉得这一夜的发展越来越怪异:“五月……不,六月吧。”
时敬之意味深长地哦了声:“阿辞的第一反应怎么会是‘五月’?无论哪本书,记载的沙阜之战都在六月才对。你不死不灭,难不成见过那场仗?”
“记错罢了。仗我大概是没见过,只是夜深口误。”的确,无论是民间传说,还是书本记录,沙阜之战都在六月。只是在他意识到之前,“五月”这个答案便出了口。
活得太久就这点不好,看什么都像见过,记忆真真假假分不清。一来一往,尹辞彻底没了调戏此人的心思,整个人平躺过来。
然而时掌门没有放弃:“六月中旬的孪川之战,孙妄在孪川带兵。沙阜孪川相去甚远,孙妄难道搭着箭马来来回回?”
“许是记录错误。开国时大仗连小仗,天天打完又打。三百年过去,日期不准也正常。”尹辞平静道,“我晓得你想查什么,我懂得带兵之计,大多也是身为宿执时的积累。不说带兵,我花也绣得不错,师尊要去查开国绣坊吗?”
时敬之向来不懂得顺从此人气势,他撑起身子,继续与尹辞对视:“你好像不喜欢谈带兵打仗。”
“我自己曾查过,没结果。剩下的事明天再说,睡吧。”
幻象千万,事关“带兵”的“妄想”,结局最为莫名,也最为绝望。等查清引仙会,一切自会有答案,他们没必要急于一时。
结果时掌门的狐仙脸越贴越近:“我方才找到一本书——”
这小子又没完了。
尹辞做了个深呼吸,把时敬之往旁边一掀,随后警告似的搂紧:“琐碎话题先攒着,去沙阜的路上有的聊。你刚吐了不少血,不如早点休……”
他这一抱不要紧,把时敬之抱了个结结实实,那点身体变化也没逃过尹辞的眼。
尹辞:“……”
人家都说春宵一刻值千金,帐中谈风花雪月。结果到了时掌门这里,嘴里溜出的都是开国历史。怪不得刚才叭叭说个不停,敢情在掩饰紧张。
尹辞忍俊不禁,当即咬了口时敬之的耳朵:“原来师尊这样紧张,当初口口声声说结连理,现在倒瑟缩了?”
讨论历史总比啃手指好,这小子进步不小。
“无尘言能对付得了口腹之欲,眼下境况比我此生口腹之欲加起来还磨人。我怕我控制不住,场面不好看。”时敬之言辞恳切。
尹辞摇摇头,解了时敬之的发带,一头长发顺枕席蜿蜒开来。清淡的药香散开,尹辞撑起身体:“想那么多做什么?你自是可以碰我的。在我这里失控伤人,你得有那个本事——”
笃、笃、笃。
谁知就在此时,外面传来拐杖敲地的动静。那声音不大,时远时近。听着像有一个焦虑的老头子在门外来回蹒跚。
……或许正是有个心烦意乱的老头子徘徊在外。
孙怀瑾未必有什么坏心思。老头子活了一百多年,也想不到二位如此没脸没皮。他只是一腔纠结心绪无处抒发,只好在廊亭中走动散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