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伏波而言,这个将军庙可不只是家祠那么简单,更是在赤旗帮中传播信仰的关键,其意义重大,可不逊于任何一场大仗。也正因此,跟乐老道的沟通和安排,就成了一等一的大事。
不但是她,所有赤旗帮的大小头目都要在将军庙落成的典礼上到场,神像入庙的仪式更是繁复庄重,不吝本钱。
如此郑重,倒是让严远、田昱等邱大将军的旧部心绪复杂,这里面代表的意义,可不只是祭祀,造神那么简单,更是他们长久以来怨气和哀思的宣泄。对他们尚且如此,对帮主自不用提。
没人敢马虎大意,也没人会轻率简慢,在经历足足半月的准备和布置后,一场浩大的法事正式开幕。
锣鼓喧天,红绸遍地,在黄罗伞盖下,身穿将军袍的,面目端肃的神像安坐在八抬大轿上,严远、林猛、孙二郎、李牛等等大小头目为轿夫,用肩膀稳稳的扛起了神像,迈着整齐的步伐向着新落成的寺庙走去。而众人前方,是捧着神位,穿着麻衣的赤旗帮帮主。这是祭奠,也是招魂,唯有她这个邱氏遗孤能够担任此位,左右烟雾缭绕,四野鞭炮齐鸣,更显得那身影清高孤冷,有一种旁人无法触及的遥远和圣洁。
田昱没有乘坐轮椅,而是拄着双拐,艰难的跟在人群之后。汗水淋漓,让他的双目都有些发晕。可是身体上的痛楚,也没法掩去心中的哀痛,他没法靠双足行走,走在前方的女子,足下踏的又是什么呢?一路荆棘,又哪是好走的……
然而这条路上的人太多太杂,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了神像之上,根本没人在乎某一个人的心思。长龙蜿蜒不停,直至庙宇正殿。道士诵经,火盆除晦,唱名祭天,几位头目小心翼翼的抬着神轿,把那座雕像安放在了神龛之中。纱幔垂下,遮住了大半空间,也让那神像愈发的庄严神圣。
乐老道的确是个专业人士,把一切都烘托的恰到好处,也让所有人如痴如醉,几欲涕零。在把神位摆放妥当后,伏波正正跪在了神像面前。
那雕刻的惟妙惟肖,跟她这副皮囊像足了八分,然而此刻扬头看去,泥胎垂眸,目中似有神光,也在回望着跪在面前之人。
她借了邱月华的身躯,借了邱大将军的名号,若是邱晟在天有灵,会不会恼怒哀叹?然而此时此刻,她心中没有愧疚,也无畏缩,相反,她想起了很多很多张面孔。史书里的,电视中的,还有记忆中的那些或是清晰或是模糊的身影,她和每一位先辈一样,出生入死,为的只是“家国”。这两字,承载了多少屈辱,多少执着,多少披肝沥胆的奋进,和多少悍不畏死的豪情。
而现在,在这个不熟悉的世界,在这个还不算迟的时代,她总能做些什么,扫清心中积郁。为了自己,也为了面前的、身后的无数人……
弯下了腰,伏波深深叩首,把额头贴在了冰冷的地砖上。
看着那跪在地上,意外显得单薄的身影,严远眼中噙出了泪花。他原以为自己一辈子也看不到这一幕了,看不到军门有家庙牌位,受香火供奉。然而现在,帮主却做到了,远在朝廷为军门洗脱冤屈,重新正名之前。
不,有他们在,有赤旗帮在,又何须谁来“昭雪”?他们继承的本就是邱大将军的遗志,只要他们没有走偏,这声名就足以刻在万万人心底。
徐显荣错了,军门想要维护的,并非只是朝廷。
如同伏波,如同身边所有人一样,他也俯下了身,虔诚的跪拜在神像之前。“你听说了吗?将军庙立神像那日,上天显灵了!”
“等等,什么将军庙?”
“就是镇海庙啊!邱大将军的庙,赤旗帮那个,能平风浪的……”
“哦哦哦,我听说过!赤旗帮帮主还能降伏飓风呢,莫不是就邱大将军保佑?”
“可不是嘛,邱大将军就是镇海大将军,管的就是南海。这次将军庙立神像,天上霞光万里,听说还有好些鱼儿跳出海面,这不是显灵是什么?”
“那可得找个日子去拜拜……”
镇海将军庙建成的消息,可不止是让赤旗帮里的帮众欢喜,连带附近的渔民、百姓也都听说了消息。什么盖庙时风雨不侵、狂风不扰,什么立像时霞光满天,海中鱼跃,至于赤旗帮百来条船自飓风中全身而退的故事,更是翻来覆去讲出了花儿。
这里面有一大半是乐老道贡献的,剩下一小半则是民间的发挥,毕竟神话故事人人爱听,越传越神乎,就越能引来人们的狂信。虽说还没有什么人把伏波称作“神女”,但是镇海大将军庇佑,却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那可是名声赫赫,杀贼无数的邱大将军,这样的人死后怎能不位列仙班?更别提他还是冤死的,天帝怜悯,封一个镇南海的将军衔还不是理所应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