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叶小舟却十分认真的与聆答道:“姐姐要教小舟功夫,小舟便是姐姐的弟子,自然要叫师父的。”
聆听了,扬眉笑道:“这不是还叫我姐姐呢?”
小舟一愣,慌忙解释道:“是弟子还没习惯改口,聆师父莫怪。”
“随你叫吧。”聆将手揽在小舟肩头,无奈道:“我不认就是了。”
“啊?聆师父不认小舟怎么行啊?”叶小舟拽着聆的胳膊摇晃,又沾沾自喜道:“聆师父这么厉害,以后还会收别的弟子嘛?不过没关系,就算有我也是聆师父的首徒大弟子,他们都要叫我师姐的!”
“你这小家伙,想得倒比我还深远。”聆被这个古灵精怪的小姑娘逗笑,也懒得与小孩子争辩,便故意严肃神色摆出当师父的样子,谆谆教诲道:“你不是想知道持明是什么吗?师……姐姐给你讲解,你要记好,持明啊,就是……”
海滩细沙,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手牵着手渐渐行远。涌上岸边的浪花随在身后,反复抚摸着那串深深浅浅的足迹,将它们揉进了悠悠岁月沧桑里。
不过这许多细节聆都没有与昀讲出来,她只是忍着神咒的痛击告知昀那块遗落的筑基石现在该是在人间的一个大魔手上。又道大魔狡猾,隐匿至深。筑基石已在尘世历经七百多年的血色洗礼,邪气深重,让昀找寻之时切莫掉以轻心。
昀点点头,转身离去。刚走了两三步又停下来,回问聆道:“聆在此处不知要关许久,人世时日如白驹过隙,只你回来的这两三天下界就已过了两三载寒暑。我此去,聆可有,可有……什么话要我向什么人传达……”
聆见昀欲语又休,暗有所指,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淡淡的摇了摇头。如今的处境,她不想让叶小舟知晓。她宁愿叶小舟就抱着一丝期望安然度过数年,然后在失望中淡了对她的念想,最后再将她遗忘在时光里。
昀见聆手腕脚踝上的锁神镣又泛起了光芒,知她定是想起了尘世里让她挂心的人。昀叹了口气,他算是知道聆并非为谁蛊惑,而是真的倾心于人了。不然聆怎么会在目光中流露出既留恋又决绝的矛盾神情,嘴角却依然微微笑着,那样无憾,那么满足。
“他……很好么?”昀试探询问,为聆沦落红尘而惋惜。
聆没有回应,身体微微颤抖着,神咒的痛击让她再次咬紧牙关皱起了眉头。直到灵魂与身体稍稍缓和之后,聆才又柔柔注视着昀,轻轻点头。
昀怔住了,随即回以聆一个释然明朗的笑意,离开了这片苍白的禁锢。
竹屋一别,又是十年。与聆一起走过山川湖海的十年光阴好像从茂密竹叶中漏下的斑斓光影,清晰又遥远,璀璨又虚无。而聆不在的十年,叶小舟便只看得到这世界黑白模糊的轮廓。
多少个夜晚,她宁愿蜷缩在风卷残叶的竹林间,也不愿再躺上那席浸满泪痕碎了情梦的竹榻。又有多少个夜晚,经不住思念的叶小舟还是在久久伫立后推开了竹屋的房门。
屋中的一切都没有变,只要点起灯盏亮起火光,她就能在泪痕模糊中看到聆与她在榻间耳鬓厮磨、灼躯交缠的往昔旧影。甚至用力捂上耳朵,亦能听见脑海耳畔中声声回响的低迷喘息。
聆说过她不会走,很快就会回来。
可是,十年了......
叶小舟淡然的笑着,饮尽手中琥珀色的桂花雪。也许十年该还不算久吧,不然怎么与聆相伴的十年就宛如转瞬的烟火,匆匆得还来不及珍惜品味就消散得无影无踪了呢。
现在喝的几坛桂花雪是叶小舟亲手酿的。从十年前开始,每年都要采正当时的桂花,取最凌冽的寒潭水,一坛又一坛的酿下。谁知道聆什么时候会突然归来,却没有桂花雪与她洗尘呢?
可若超过三年,桂花的香气就差了。叶小舟又要把尘封太久的桂花雪打开,一个人对着满月无言语酌饮,任思绪漫无目的的回溯在与聆一同走过的丛峻高山,行过的汹涌海洋,入过的纷乱尘世,亦或是剑扇共鸣将邪魔妖鬼之血染在利刃上。
但她最念的,始终都是此间安然。在人迹罕至的紫麓山中,一从竹屋,一颗老树,一轮明月,还有月色辉光中那个刺在心尖上的人。
这竹屋正是十年前搭起来的,叶小舟于此竹林间达了慧悟,聆便说这山甚有灵气,日后必是人间仙境,执意要在此处住下。
于是叶小舟攀上了白雪皑皑的山岭最高处,向下瞧了风水,回来直与聆摇头,说这山七峰争秀,足林丰水,好是好,只可惜旁边还横卧着八莽山的三道坚脊,宛如三柄凶刃时刻悬在身侧,实在是怒涛暗藏的肃杀之象,不如另寻别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