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史四下环顾,腹内计较:此庙虽则阔大,却也塞不进这许多人马,先前那位仙长甚是有礼,又是神仙中人,怎好与他争地,少不得自家受些苦楚。
心下思定,便只将十二车贡物安置庙内,其余人等皆张了油布去往檐下。
屋檐甚窄,雨丝飞溅,难以容身,若非有几张油布聊作遮挡,恐怕更是难熬。
里面那老婆婆笑道:“好怪也,既来躲雨,为何不入庙门,反去檐下栖身?”
长史老实道:“怕是容不下这许多人哩。”
道士闻言,便道:“善信啊,你文人身弱,快快进来,勿要染了风寒,贫道体健,与你换换。”
长史推辞道:“不敢委屈了仙家弟子。”
道士道:“我人强马壮,更耐得雨水。”
长史道:“区区凡夫,怎可令仙驾屈尊。”
两下谦让,各自说理,争论不下。
庙祝见状,抚掌赞道:“好个有德君子,正是文教昌盛,古风蔚然,只你二人如何说我庙里容不下身?都进来,都进来,且看这地儿宽敞着哩。”
二人皆不信:“老人家莫要玩笑,这许多人悉数入内,恐将你庙门挤破。”
一番愚论,直气得庙祝吹胡子瞪眼。
老头儿把个青青竹竿儿做的拐杖敲得梆梆作响:“常言道秤杆掉星——斤两不清,难不成山做的身子铁做的胆,如何土地爷的道场也落不得脚,竟夸口将庙门挤破?”
道士道:“非是贫道不识好歹,只是经幢彩幡须得在内,哪有余地放人,人进来了,经幡却该安放何处?”
庙祝道:“既说能放,一千样也放得。”
长史道:“贡品珍奇,亦受不得甘露灵泽,只好教人受些苦楚,若不然,贡品如何处置?”
庙祝道:“莫说十来车贡品,就是一万车,也自有地方。”
那长史瞠目结舌:“老人家说我夸口,怎么自家也夸起海口来?”
老婆婆责备自家老公公:“老头儿休要只顾说嘴,空长年岁,如何与年轻人斗起气来?”
长史笑道:“老婆婆说话恁有趣,我孙子都进学了,竟还是个年轻人。”
老婆婆道:“你便是再长十岁,也不及他岁数大。”
长史将信将疑:“老拙今年五十有八。”
老婆婆打个哈哈:“他五百八都不止哩。”
听者以为说笑,只是不信。
那婆婆又道:“你等莫作犹疑,只管进来,料能安脚,倘若不能,庙后两间屋舍也予你们休息。”
长史口中直道:“啊呀,这如何使得……”
然推辞再三,终究敌不过两个老人家热情相待,迟迟疑疑入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