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统帅停住了脚步,转过身面向女囚。
“为什么您选择了克利奥帕特拉?我不想就这样死去!”女子掩面哭泣,声音婉转动听。
“你可以活着,但不能在埃及活着,”凯撒不为所动,用希腊语回答道,“罗马人容不下第二个埃及女王。”
“为什么我就不能成为女王?”阿尔西诺伊四世的话音既轻又柔。
“您看,我有什么地方不如姐姐呢?”
女子掀开残破的裙摆,露出一双细瘦长腿。
“这副躯体比克利奥帕特拉更年轻,更美丽。如果有需要,我时刻可以满足您!我敢保证,我——”
“你不会说拉丁语。”隔着栏杆,凯撒无情拒绝了对方的邀请。
“我可以学!我愿意跪下亲吻您的脚趾!”
“迟了,”凯撒语气冰冷,“那时,你还有机会挑三拣四,却挥剑与罗马为敌。”
“那时候,克利奥帕特拉是怎么做的?她用毛毯裹住自己,潜入我的住处,以拉丁语跟我谈判,用埃及的粮食和黄金换取了一顶王冠。”
阿尔西诺伊不再哀求,她缓慢放下裙摆,捡起一块拇指长短的灰石,在墙壁上划下第三百五十道竖线。
凯撒继续向前走。
火光渐暗,臭气始终不散,他最终来到一道小门前。
大统帅遣走随从,亲自用钥匙打开铜锁,推门走进暗无天日的囚室。
曾经最坚韧的敌人不知压住了多少屎尿,盘腿坐在地上。
对方头发杂乱,被胡须覆盖住大半张面颊。即便如此,凯撒还是一眼看到了那双鹰隼般的眸子。
“维钦托利。”他用拉丁语念了一遍阶下囚的名字。
六年前的受降仪式,这位高卢人身穿最华丽的盔甲,骑上最强壮的骏马走出城门,来到凯撒的座位前。
败者骑马在胜者面前绕了一圈,随后下马卸甲,一言不发。
当时,维钦托利也是这样盘腿坐在他面前。
现在,旧日敌人没有做出任何回应,他听不懂拉丁语,也永远也不会去学拉丁语。
“一切都结束了。”凯撒说。
高卢人盘腿坐在地上,脚上的锁链嵌进了骨头。他一言不发,一动不动,似乎是在倾听,似乎又不是。
“高卢民族将会从世间消失,”大统帅告诉他,“但消失不代表死亡,在元老院,我会让他们有一席之地。”
“高卢,一块方形的冰,先融化成水,又重新凝结成一块圆形的冰,而这块圆形的冰,名为‘罗马’。”
“他们的先人与罗马为敌,而几百年后,他们的后人,将会自豪于体内流淌的罗马元素。”
维钦托利瞥了凯撒一眼,毛发杂乱无章,遮住了他的表情。
“有时候,我会从心底产生疑问——民族究竟从何而来,又如何界定?人们之所以聚合成为民族,是因为血统相近,祖先相同,还是因为被同一文化驯服?又或许......两者都不是真正原因。罗马人之所以是罗马人,也许是因为统一的政治认同。”
高卢人听不懂旧日敌人的自言自语。
“你明天就要死了,有什么心愿未了吗?”凯撒用高卢人的语言问道。
维钦托利依旧没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