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低笑在寂静的山岭中格外清晰,如一缕淡渺的愁云。
谢洛衡不由看过来,问:“笑得这么凄惨,想到什么了?”
谢怀尘偏头:“你这么聪明,猜啊。”
谢洛衡:“我哪猜得到。云巫主神秘莫测,别说心思,就是名字我也不知道,难呐。”
明明此人才是心机深沉,现在反而怪他。
谢怀尘:“想知道我的名字?”
谢洛衡:“洗耳恭听。”
谢怀尘:“那你先说说,暗杀云舟杭的计划为什么不告诉我?”
谢洛衡一顿,温笑:“只是临时起意。”
谢怀尘也温笑,吐出的字却毫不容情:“虚伪!你早就有计划,只是不信我会配合你,所以才不告诉我。既然谢少主不信任,我又为什么要信任你?”
这件事直到筵席上他才察觉。谢洛衡早有计划,他不过是被对方排除在计划外的人。
他不屑道:“你让厌越带人来,不就是想借着夜色做些小动作。”
之前宴席上谢洛衡与厌越短暂的谈话,他一字不落听在耳中。祭使处的作用,初时没有想明白,现在反倒想通。
谢洛衡停步:“你都知道?”
谢怀尘也停步,语气微冷:“若我猜得不错,你那烟花里根本没有天目烛,所谓的天目烛不过是试探云舟杭的手段。天目烛可以照出人的心魔,但在场那么多宾客,你怎么保证天目烛照出的是云舟杭的心魔而不是别人的心魔?就算真把云舟杭的心魔投影出来,那人的心魔一定很多,也不见得就是你想要的那一个。”
谢洛衡含笑:“那云巫主认为如何?”
此时两人停下,身后跟着的巫侍队伍自然也停下。谢怀尘扫了眼队列,果然在其中看见了几个熟面孔。
他轻哼一声:“果然,你带来的不是巫侍而是祭使处的人,方才燃起的烟花是他们用巫术投影的幻象吧?什么云舟杭猥亵娈童,不过就是你事先安排的戏本。”
这话没有压低声音,在场祭使皆听得一清二楚。幸好华氏弟子已经离开,消息不至于走漏。
谢洛衡回身,朝祭使处众人笑道:“听见没有,谢少主一眼就看破了你们的伪装,这就是祭使处的办事能力,嗯?”
语气并不严厉,却暗含责备。
众祭使赶紧跪下,齐声道:“请大巫恕罪——”
谢洛衡满意地点点头,又看向谢怀尘:“我已经教训了他们,满意了?”
谢怀尘简直服了这人的厚脸皮。
“我怎么认为不重要,重要的是刺杀仙使是死罪,想死不要拉巫族垫背。”
谢洛衡却很悠然:“不会的,祭使处训练有素,厌越也已经布好传送阵随时撤离。只要云舟杭死,任华氏如何解释,天宫也要降罪。”
谢怀尘叹气:“你为什么要陷华氏于不义?”
谢洛衡抬眉:“我的云大巫主,你不会真的将华氏看作母族了吧?千年律在即,华氏如今是继江陵之后的第四大势力,华夫人又对你怀恨在心。不是盟友便是敌人的道理,你难道不清楚?”
谢怀尘自然清楚。
只是华氏与他交恶,与主角却不一定。
华姝倾慕主角,又与主角青梅竹马,若从资源互换的角度,主角将来娶了华姝做道侣,那就拥有华氏的资源。这时候不该打压华氏,而是帮忙才对。
谢洛衡看出他的犹豫:“华氏有什么值得你犹豫?华姝?”
谢怀尘一愣,没想到对方猜得这么准。
谢洛衡捕捉到他细微的表情变化,伤心道:“看来云巫主也是个口是心非的人,上次还恶狠狠地告诫别人不要耽于情爱,这回已经为华姝妹妹说情了。”
谢怀尘脸色一黑:“不是这样。”
谢洛衡抚着下巴:“那怎样才能让你回心转意呢,或者我也叫你一声,无相哥哥?”
最后四个字唤出来,谢怀尘只觉浑身被细小的电流划过,微微一颤。
他一怔,不可置信自己居然真的会有感觉,随即心中涌出一股恼怒:“闭嘴。”
谢洛衡略有所思地盯着他,温柔地答:“嗯,无相哥哥。”
谢怀尘暴躁:“你有病?”
谢洛衡:“是啊,无相哥哥~”
温柔的叫唤让谢怀尘头皮发麻,他受不了,于是扭头就走。这一刻,什么华姝华氏什么势力资源,他通通不想管了。反正计划是主角定的,他瞎操什么心?主角爱怎样怎样!
谢洛衡见他扔下自己和一干祭使,头也不回地下山,低笑:“不管华氏了?”
谢怀尘冷冷拂袖,留给他一个背影。
谢洛衡悠悠道:“下山可以,别忘了莲献还在锋海等着。”
一言,不出所料谢怀尘停下步子,回头狠狠挖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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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怀尘现在相信主角的原型是无名了。
因为主角跟无名一样,总是把他算的死死的。
锋海,他差点忘记这么重要的事。
此时山顶的观海阁一片灯火通明,华氏与天宫还在交涉,而山下的锋海寂静无声,孤冷的月光映出波澜的海面,泛着琐碎的银光。
华夫人的寿诞只有一天,过了今日,来访宾客便要启程回去。就算谢怀尘愿意多留几日,没有诸多宾客的华氏也不如今日好浑水摸鱼。所以来之前谢怀尘和主角就商议在今晚会见梦沧君,并让莲献把消息递去了遗梦洲。
传闻梦沧君从不踏足中陆,所以此番的会见地点在锋海无极道,不属于遗梦洲,也不属于中原。
谢怀尘与主角领着一众祭使来到山地海岸。锋海白天呈现瑰丽的深蓝色,到了夜晚则被月光镀成银白。桃丘有一条小道直通海岸沙滩,半人高的岩石下铺着松软的白沙,再往后是波光粼粼的海潮,隐约可见突起的礁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