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锦年头一回安慰人,他尽力在脑海里搜刮着语言。
“你不需要愧疚。”
“愧疚。”宋凌默念这个词,他终于懂了,那些涩涩原是因为愧疚,他替自己寻了个理由去蟠寿院外站着,一站就是一下午,给自己的行为套了个利己的壳子,就像罗锦年说的,宋凌是个假人,他假到不敢直面自己的感情。
其实哪有那许多算计,就如同老夫人给宋凌的毫无保留的爱一样,宋凌也是同样的,作为孙子纯粹的爱着祖母,他只是站在那里等,等老夫人醒来。
宋凌不肯轻易接受别人的好意,他是连生母亲都会诅咒的人,又怎么敢妄想其他人的真心以待,他心里有本账,记着将军府给他的种种,宋凌将真心换算成利益,只等着将来两清。
他穿着厚厚的盔甲,但无处不在的爱意让他丢盔弃甲,输的溃不成军。
“罗少爷真喜欢自作多情的揣摩别人,本就是你的错,我为何要愧疚。”宋凌从衣袖中抽出方锦帕,仔细清理残存在嘴角和领口处的秽物,他只允许自己失态一小会儿。
罗锦年从暗处走出来,抽了抽嘴角,事到如今他要是还不明白宋凌是怎么样的人,也算白针锋相对这几个月。
宋凌收拾完直接往前走,看也不看身后的罗锦年。
罗锦年今天对宋凌的耐心到了个新高度,“宋凌我要去看罗青山,你要不要一起?”
宋凌像是没听见似的,头也不回。
罗锦年也火气上来了,他罗家大少爷凭啥受你个小杂种的气,他抬高音量又喊了一遍,心里打定主意,宋凌再装听不见他就不管这小崽子。
宋凌回过头,下巴微抬,“罗锦年,这是你求我去的。”
“老爷,少爷们来了。”
小厮俯在罗青山耳边轻声道,罗青山趴在榻上,背上裹满白纱,屋子里是浓重的药味,他脸色一僵,不动声色的扫了眼屋内放着的一张大坐屏,“让他们进来。”
小厮应了声退出房门,不一会儿领着一高一矮两个小孩儿进来,正是罗锦年和宋凌。
宋凌一进房间,就感觉屋子内还有道视线注视着他,他暗暗在屋子里四处察看,却一无所获,只好安慰自己是想多了。
“罗青山你咋被打成这样啊?你也有今天,啧啧,我得去寻几个画师把你这副模样画下来,真没出息。”一进屋罗锦年就开始不知死活的惹他爹,罗青山气的吹胡子瞪眼,抓起靠枕就往罗锦年身上扔,罗锦年往后一个小跳躲开,嘴上还不闲着接着撩拨他爹,“哎哟,劲儿还挺大,就准头不行,接着来啊。”
“你给我滚!”
直到把罗青山气的脸色涨红,罗锦年才满意的住嘴,“滚就滚,谁稀罕来看你。”
说完还真的直接走了,仿佛他不是看伤员,是专门来给伤员伤上加伤的。
宋凌一阵无语,等罗锦年走后,他恭敬的行晚辈礼,“父亲”,声似蚊呐。
只这一个词已经用尽宋凌所有勇气,他低着头不敢看罗青山表情,一路上他想了很多,他不堪的身份是罗青山赐给他的,开始他恨他怨他,可进了罗府的这桩桩件件,罗青山已经做了身为人父所有该做的,当得起这声父亲。
罗大人过于生疏,爹太过亲近,父亲是正在好。
宋凌脸上烧的慌,喊完垂着眼,不等罗青山说话就退了出去,落荒而逃。
第23章埋伏
待宋凌和罗锦年走后,屏风后露出半个脚尖,一道人影走出,穿着寻常的儒生服,骨相清俊,仪表高华,眉宇间有道深深的折痕,愁绪万千---正是昌同帝宋允贤。
他目含慈爱,嘴角带笑,眼神追随着宋凌离去的方向,“长这么高了。”
罗青山单手撑着半边身子,脸色苍白的解释道:“陛下,臣从未以殿下亲父自居……”
“无妨,他得你教养,当为你半子,况你我二人情同兄弟,这声父亲你当的”昌同帝截话道。
罗青山:“臣何德何能。”
昌同帝皱眉道:“青山你为何与我如此生分,如今上京局势复杂,我与凌儿不得父子相认,以我一人之力想护他周全亦是千难万难,幸得青山不惜自毁名声迎凌儿入府,就算凌儿将来登临皇位,也始终是你儿子。”
“那傅御在谋划着什么,孤心知肚明,如今他做局构陷于你,断了孤的臂膀,下一次恐就是嗣子一事。”昌同帝冷笑一声。
罗青山一言不发,他清楚昌同帝需要的是听他说话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