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可惜了那些药,换了好些试着了,还有三种没试过,也不知道哪种好些……”
李云深手一颤,猛然回过头来,眼底一片森然:“你拿他试药?”
“你既然已经不管他死活,与其让他无声无息的死了,倒不如拿来给我试药。”
李云深未及说话,外间几位老臣已经颤颤巍巍的过来了,候在门外。
——自然是为了郑殷的事。
谢青吾的这段时间郑殷还在城门外跪着请罪,一开始老臣们还想着是李云深给郑氏的一个下马威,现在却觉得过分了,怕李云深失了分寸,特意过来劝着。
这些都是父皇留下的阁老,他不能不去见,等他安抚好这几位老臣时谢青吾也已经被收拾好了。
换下的里衣被拿出去,经过时李云深侧首看了一眼,已经被汗水浸透了。
里面的人已经被收拾的齐整,像一个破碎的布偶一样靠在榻边,刚刚从被子里出来,衣裳难免单薄,他冷的无意识的想往被子钻,侍女生怕他弄折了衣裳,按住了不让。
把人抱起来往外走的时候还是问了一句:“有什么能让他立刻醒过来的?”
年大夫仿佛是听见了什么极好笑的事,天生带着嘲讽的嘴角上扬起一些,刻薄又讽刺:“我当您是问什么了,原来是打算问这个。”
——的的确确是讽刺。
你不许我拿他试药,你自己倒把他带出去利用。
这人现在还在发着高烧,若不好生养着,说不定以后就落下什么病症来,既然已经是半斤八两又做什么在意?
李云深没有理会他,仍是抬着头往外走着,哪怕他怀里的人已经冷的开始挣扎,身上的温度几乎能灼伤人。
郑殷必须看见一个全手全脚的,活生生的谢青吾才肯起来,哪怕是个疯子,傻子,也要看见活人,郑殷是什么样的固执性子,他太过于清楚。
他如今在这个位置,需要给郑殷一个交代,一个体面的,不留把柄的交代。
为此,哪怕此刻的谢青吾就算要病死了,也必须是要去的。
年大夫不肯给他自然还是有太医能给的,冲鼻的气味凑到谢青吾鼻下,不多时人便断断续续的咳嗽起来,眼睛也被熏的睁开。
那样茫然而干净的一双眼睛,还带着高烧时潮湿的水汽,看见他的时候嘴巴瘪了一下,仿佛是恍惚着的,不停的往他身边凑,似是要哭了。
期期艾艾的喊:“殿下,殿下……”
就在李云深觉得他这辈子是不是都只会说这一句话时,他捉了他的手,高烧过后整个人仿佛都还是懵的,也不知是不是清醒的,把发烫脸贴在他手臂上,小声的喊:“你来看我了……”
他走时曾经承诺来看他的,后来觉得他疯了傻了,应该什么都不会记得了,却不想竟然还是记得的。
谢青吾伸手出来拉他,手心自然的松开的,露出里面那一块碎了的白玉,还有一张被攥的发皱的白纸。
手心里的嫩肉被割的鲜血淋漓,他往年送给他的那块白玉已经摔碎了,一半被他死死攥在掌心,一半却不知所踪。
李云深觉得脑子里闹闹哄哄的,那块玉,碎了。
恍惚着记起来什么,似乎是什么节,他爬了半天的山去护国寺求了这一块开过光的玉佩,握着少年的手放在他掌心,稚气又郑重模样。
“松开……”他不知道自己的声音为什么发颤,带着他自己都不能明白的哑意。
谢青吾不松,只是看着他,眼睛里尽是不舍,甚至因为他开口而攥的又紧了一些,锋利的缺口刺进血肉里,鲜血顺着指缝往下滑。
李云深尽量放缓嗓音:“听话,松开……”
他仍然是犹豫,蓬松的软发轻轻蹭蹭他的手臂,眼里满满都是舍不得。
李云深眼里暗了暗,突然朝他伸出一只手来,就那样冷静的放在他眼前。
“你记不记得你曾说过,除了离开,我说什么你都答应,我要什么,你都双手奉上,”他闭了闭眼,把这句话继续说完,“哪怕是要你的命。”
当初最恨的时候他曾这样在他耳边呢喃,不止一次的这样说过。
很久,他感受到手里多了一些东西。
他就知道,只要他要,哪怕一无所有,谢青吾都不可能拒绝他。
突然就觉得心里难受起来,他看着手里血迹斑斑的碎玉和折皱了的白纸,最终只是把他的手拢在了掌心里,那些细小的伤口血迹已经干涸,他不敢再动他,最后的时候,他俯身下去,用冰凉的嘴唇碰了碰他发烫的指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