删掉输入框里还没打完的内容,夏天心乱如麻,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
想去又不敢去,沈承文明明不在身边心里却小鹿乱撞,“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欲言又止,想再重新发消息过去,手指却突然僵硬得很。
……
成飞发给她的定位就是昨天晚上他们去的那个夜市,后面又发了张店面照片过来,确实是同一家。
女人的直觉,真可怕。
到时候沈承文的内心活动肯定又会加上一条:这地方,熟悉吗?
……
夏天坐在车后座,路边的灯光照进车窗,看不完全。偶尔几声汽笛,高大笔直的梧桐树立在行路灯后。
她从上车后一声不吭,和司机全程无交流,表面波澜不惊,其实内心早已风起云涌,翻山倒海。
这到底,是为了什么啊!
千里送人头?
去了后又得强忍……
大排档不算太远,二三十分钟就到。
她躲到拐角处,远远地就看见大排档最中间的那一桌。是个小圆桌,来了四个人,中间还有三个空板凳,没见着成飞,但一眼就看见那双深渊眸子。
沈承文一改平时穿衣风格,穿了个灰色的短袖卫衣,下面穿的什么看不清楚,被桌子给挡着了。
不过现在这个样子,沈承文平易近人许多,至少没有那么厚的距离感。
夏天半边身子贴到墙面,身边人声嘈杂,来来往往。夜市的油烟味是香的,各种烤串炸肉炒菜的香气,各个推车的招牌花花绿绿,应接不暇。
她紧抿嘴唇,思索着沈承文的那句“我喜欢夏天”到底是真心话,还是只是为了应付哥哥的说辞。
若是真心话,他是什么时候喜欢自己的?
Party之后?是在说那么尽心尽力帮她只是为了廉价劳动力之后?
难熬。
她生吞了三颗药,刚抹完风油精准备“赴死”,一只大手突然搭到她的肩膀,像个神出鬼没的幽灵。
夏天全身一抖。
成飞:“在这儿站着做什么,过去坐呗。”
夏天忙将握紧风油精的手藏到背后,生硬点头。
两人一前一后地往那家大排档走,走在后面的夏天在不经意间将风油精塞进挎包。
成飞走在很快,还没走到桌前就开始朝那几个男人说话:“来了来了来了,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就是第一次开黑就活到最后的那个原画实习生。”
夏天一怔,一串电流席卷全身。
麻木。
也对,成飞突然塞一个人过来吃饭肯定会跟他们提前打招呼,所以沈承文应该早就知道她要来了。
顿了两三秒,直到成飞回过头看她,夏天才硬着头皮往前走,打招呼道:“前辈们好。”手指揉搓,局促地看向沈承文,别扭地说:“老板好。”
沈承文好似是不知道她会来,“表情三部曲”全被夏天猜中,最后那一声冷笑……
挺耐人寻味的。
夏天无地自容,霎时间觉得自己是千里迢迢来受屈辱的。
她现在很确定,沈承文的表白只是为了搪塞哥哥,而已。
仅此而已!
成飞这人跟韩尚可有些像,外向开放,善交朋友。见夏天停在边上迟迟不敢坐下,察觉出她和老板之间的尴尬氛围,以为夏天是下级害怕上级的原因,便主动扯上夏天的胳膊,拉她坐下。
“现在下班了,老板又不会临时叫你加班。对吧,老板?”
夏天坐在成飞旁边,算是在沈承文的对面。侧对面。
现在药效和风油精还在起作用,只要不贴近接触就还能在能忍受的范围内。
小心翼翼抬起头,看向对面,如履薄冰。
应着成飞将话题主要人物引在夏天身上,两边的三个前辈全不约而同地看过来。对面的沈承文也是,迷离眼神紧锁在她身上,像是喝了酒,醉醺醺的,在她身上游走不定。
视线对上,夏天完全败下阵来,如临深渊。
只这短短对视,她又感觉……沈承文对她有其他的想法。
啊好难啊。
沈承文骤然一笑,神情柔和,正常许多,至少不带那么多的暧昧暗味。
沈承文:“我什么时候强制要求过你们加班?”
夏天轻咬住下嘴唇内的软肉,颇为愤愤不平。
上一周她费心费力照顾沈承文时,哪一天没在加班?
她还清楚地记得,沈承文有天晚上不知道是脑子进水,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啥事不干,就站在落地窗前看风景,而沦为专职司机的她也被迫陪他看了一个小时的万家灯火。
那天,是她第一次那么近距离地见沈承文抽烟,丝丝缕缕的黑灰色细烟往天上蹿,形状不一。不仅má • zuì了沈承文,就连夏天也惨遭波及。
她第一次敢明目张胆地盯着沈承文的侧脸,看了好久,可能也没印象中那么久。
她没问抽烟是什么味道,倒是沈承文忽而偏过头,意向不明地解释:“我只有忍不住的时候才会抽一支。”
……
忍不住的时候。
对于抽烟的人来说,烟瘾犯了应该是挺难忍的吧。
·
夏天自是没去拆穿沈承文的“专制”,只配合他表演他口中的完美老板的形象。
而沈承文也闭口不谈她贴身照顾他的那一周。
几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聊,夏天就坐在旁边听着,只有成飞把烤串拿进她的盘子,她才会吃上几口。
前面几次不算局促,直到发现每次成飞给她拿吃的时候沈承文就会看她一眼,视线掠过,轻眼一瞥,很快又移开视线,不让人察觉,除了生性敏感的当事人夏天。
以至于到后面她就不太敢吃得太多,成飞给她拿串时下意识拒绝,说是自己吃饱了。
被夏天拒绝,成飞拿着烤串的手僵硬收了回去,似什么也没发生,重新加入几人的聊天中。
听着听着,夏天便大概听出来这次聚会原本只是技术部的小聚会,最开始就成飞几个人,还有两个在路上的小姐姐,加班的时候遇见沈承文了才邀请他一起来的。
“我听李姐说你是人肉照相机?”刘凯看向夏天,随口一问。
他口中的李姐,叫李宁玉,是夏天的组长,也是他正在追的对象。
夏天被人当面夸,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耳朵后面的肉,“没那么夸张,就是看几眼后能大概画出来。”
“我擦,这还不厉害?挺难的吧?学艺术是不是特别烧钱啊?”
夏天抿唇:“嗯。”
她从小报的补习兴趣班数不胜数,全是教画画的,什么画都学,国画、油画、素描,甚至沙画也学过一点。
“哇。”邻着的另一人大为惊讶,“富婆求抱大腿?你家里做什么的呀?”
夏天愣住:“啊?”
富……富婆?
她要是富婆就不用担心房子的问题了,直接买它几栋楼收租他不香吗?
也不至于现在别扭地坐在沈承文对面。
“考古学家。”沈承文解围道,漫不经心地说。
???
在场几人全齐刷刷扭过头去,视线全落到沈承文身上。
沈承文环视一圈,淡定地剥了个小龙虾,解释道:“员工资料。”
言简意赅。
所有人:“哦?”
夏天:“……”
不忍心拆穿你。
从聚会开始到结束,夏天真的全程和沈承文无交流,唯一稍微沾边的就是沈承文说夏天父母职业的那一句,冷漠无情到了绝点,像是完全抹清掉她和他相处的这大半个月。
最后还是成飞打车送她回去的。
为什么!
为什么啊!
难道是因为逼沈承文吃了他不爱吃的黄瓜?还是凌晨两点没回他消息?
不至于吧不至于吧?
她趴到床上,难以消解心中郁闷。
韩尚可刚发了条还在外面玩的朋友圈,状态设置成了“勿扰”。
夏天退出和韩尚可的对话框,理智驱使她决定不去打扰闺蜜的二人世界。
爸妈现在不知道是睡了还是还在挖坑,哥哥应该陪嫂子睡了。看着冷冰冰的手机,她连找个人说话的都没有。
成飞:到家了吧?进小区了?
嗯?
夏天再次被她搞得晕头转向,刚才成飞送她回来时为了方便,就把车停在大马路上,她是自己走了十几分钟回的家。
她回了过去到了。谢谢你了,车费多少我转你。
成飞:不用了,早点睡,晚安。
·
电梯里,成飞退出聊天框,转而打开备注太上皇的聊天框。
老板,确认三个女生都到安全家了。
·
第二天夏天赶了个大早,坐最早一班大巴回里县,不到十点就到了。
小县城不比大城市,整个县上都没有比较高的办公楼,最多就三十层左右的居民楼,还是在新城区。老城区一片大多只有十多层。
里县的共享单车只有自行车,不带电的那种,只需要一块钱。汽车站离夏天家不太远,骑自行车二十多分钟就到。
她家算是在城乡结合部,多年来也没怎么整改,这里的房子大多都是dú • lì的两三层小洋房。夏天家也是。
夏家和沈家隔得很近,几步路的时间,站在这家阳台都能和那家阳台的人说话。
不过沈家那栋楼已经空了十几年,大门常年紧闭,而哥哥口中的大黄狗也早老死了。
夏天打开自家的大门,熟悉的年代感扑面而来。
一楼的堂屋很凉快,常年都吹着自然风,但不免掺杂一些灰尘的味道。
夏天关上门,将所有窗户都打开,包括二三楼的。
透完气,夏天才再次下楼去,坐车到了里县一中。
不过因为是周末,再加上守门保安不让外来人进去,哪怕夏天以前在这里读书,所以夏天最后是绕到后山钻洞进去的。
看着身后的小洞,夏天不禁笑笑。
十多年过去了,这里的洞居然还没被校领导发现。
兜兜转转在校里逛了一圈,从前的青葱岁月还历历在目。
早起跑圈的操场,下课铃响撒腿就冲的食堂,还有每天晚上背着个书包回宿舍的小路。
不知不觉走到净心湖。
湖对面那块大石头上的字从大红色变成了暗红色,石头上也布满青苔,几根常青藤挂在上面,没人打理。
她照了个相,顺带发了条朋友圈记录心情,随后绕回后山,钻了出去。
·
回家之旅比想象中的要快,夏天一个人也玩不了什么,天没黑就回了江城,第二天照样早早上班,唯一不同的是出门不用涂风油精了,像以前一样早中晚吃颗药就成。
她回到了原先的工位。
特助回来上班了,在她进公司打卡前就好心地将所有属于她的东西搬回了她原先的工位。
一切就像做梦,醒来什么都没有发生,她真的仿佛回到了原来的生活。
这周周五是她的生日,韩尚可早早安排,说要和她一起去打卡临山看夜景。
可惜她忘了给手机充电,下班后上地铁准备和韩尚可说她是Nonin的时候,手机就突然关机了。
她本来一直都想找机会说,但一有机会她又怂了,一直拖到现在,结果手机又关机。
夏天缩在地铁门门口,暗暗发誓,等会儿回家后一定要跟韩尚可说。
不能再拖了。
挤过人群,夏天高高兴兴下地铁回家。
下班前李姐悄悄透露说总监很看好她的画,说是明天很有可能得奖。
虽然不一定是金奖,但她仍然很兴奋,头一次在还没到家就哼起了歌。
开锁,随后关门换鞋。
回了家,夏天哼歌的声音大了些,变成直接唱。
“追你的男生每个都超级厉害,我却在考虑怎么sayhi……”
“想和你跳超短裙的恰恰,想带你回家见妈妈……”
就算唱得一言难尽,也十分陶醉忘我,手舞足蹈。
她转了个圈,最后定格面向一楼走道尽头的卫生间。
本来关着的卫生间房门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开了。而走道上,穿着咖啡色西服的沈承文正在往左手手腕上戴手表,视线落在还手臂高扬的夏天身上,眉尾高挑,不禁干笑了一声。
视线不经意对撞。
“鬼哭狼嚎”骤然而停,附带着一起停的,还有夏天的心脏。
明明鸦雀无声,夏天却听见了火星撞地球的惊天轰隆爆炸声。
啊啊啊!!
qiaoqiaoqiao!!!
毁灭吧,直接毁灭!
换个星球生活都难掩她社死的尴尬。
沈承文戴手表的手僵住,表带飞在外面,并未穿进系扣。肉眼可见的憋笑,就连说话的声音都打颤:“……我回来拿表。”
夏天刚巧站在玄关口,和沈承文直接正对,来不及起反应,已然心跳如雷,茫然无措,忙转过身往玄关柜里翻翻找找,企图蒙混过去。
脑袋瞬间充血,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
沈承文戴好手表,眉眼弯弯,撞见夏天的“傻瓜”行为,忍不住抿嘴憋笑,解释道:“我给你发信息,你没回,给你打电话也没接,所以……”
“你别说了!”夏天捂住耳朵跑向阳台,拉上窗帘,钻了出去,合上落地窗。
“欸!”沈承文没来得及叫住,“啪嗒”一声,两扇窗门就被合得死死的。
阳台外没安灯,夏天这么一关直接是把自己往黑暗中送。
沈承文无奈扶额,表示很抱歉。
在国外待的这几年,他偶尔还是会回国一两天。
前年有一次回来的时候行李箱被人拿错,他是翻墙回到家,撬坏了客厅的窗户锁,因为时间太赶,再加之平时也不回来,就一直没找人来修,时间一长,就给忘了。
若不是那一声不正常的合窗声,他可能一直都想不起来。
“夏天。”他停在电视柜前,叫她的名字,不敢再往前。
反应开始变得强烈,身体不再受他控制,该死的生理反应再一次慢慢吞噬理智,沈承文不得不用两根手指隐隐互掐警示自己。
他不畏热,向来是心静自然凉,现今却热得心慌,打底衬衫染上层水,“咚咚咚”的心跳勾得莫名心烦。
他对夏天的瘾,一天比一天多。
夏天趴在角落的栏杆上,浑然不觉屋内男人的难忍,亦不知自己已被锁在阳台上,她只将头埋进胳膊,不想面对被沈承文撞见唱歌的事实。
“你不要再说话了,你快走吧。”无力的哭腔声,软软糯糯,像块即将融化的巧克力,哀求道:“你走好不好。”
落地窗打不开,又有窗帘遮着,阳台和屋里完全被隔开,沈承文便不怕夏天会看见他吃药。没回答夏天的请求,顺手从包里摸了板随身携带的镇定药,轻轻扣出三颗,嚼碎了吞下。
夏天没听见外头有声,但也没听见关门的声音,遂抬头回过去望,只能看见黑漆漆的窗帘,试探着问:“你走了吗?”
沈承文刚吃完药,将板药放回衣兜,连着深呼吸好几次,这才慢哉道:“没有。”
夏天:“……”
特药效作用很快,沈承文克制住过激反应才敢重新迈步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