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
傅时靖醒过来的时候,天色早已大亮。
他闭着眼睛正揉着酸胀不已的额角,就蓦地听见一个小心翼翼的声音在床边响了起来,“傅先生?”
“……”
傅时靖心里一紧,他猛地睁开眼来就发现以往帮忙收拾他这间病房的保洁员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这里。
脑海里的思绪一下子快进到昨晚发生的事情,傅时靖的脸色忽然就变得有些诡异起来。
他仓促间下意识抓紧了被子,把自己未着寸缕的身体一再地裹紧,语气凝重,“谁让你进来的?”
保洁员显然是没料到他会那么凶,本来就谨小慎微的语气一时之间更是多了几分紧张,“今早有位先生让我把这个东西带给您,您看这是给您放哪儿……”
傅时靖眯起眼睛打量着,才发现那是两只纸袋,他皱着眉头连忙摆手,“东西放那儿,你先出去。”
“哦哦好的。”
等着保洁员出去后,傅时靖躺在床上松了一口气,他刚打算裹着被子下床,就因为下.体那一丝陌生而又熟悉的肿胀感不自觉地绷紧了脚趾。
“操……”
看来昨晚上还真不是梦。
贺猗果真来过,可为什么天一亮人就没了?
虽然他心里清楚贺猗是为了避免被人发现不好收场才选择不告而别的,但心情还是不免有些低落。
不过不管怎么说,这次做完好歹比上次要好一点,后遗症暂时没那么严重,傅时靖只是磨蹭了一会儿就能下床,赤着脚走到门口把门从内到外反锁上了。
他又返回去拿过那两只被放在桌上的纸袋,就发现那里面是一整套干净崭新的衣裤。
原本有点郁闷的心情忽然明朗了些,傅时靖把衣服拿出来换上后,就从兜里摸出来了一部手机。
傅成学起初怕他一时冲动闹事,自然不肯给他任何可以跟外界获得联系的工具,所以这就导致直到现在为止,他都无法得知车祸发生后外界的情况怎么样了。
不过傅时靖现在显然没心情去思考那些有的没的,他急忙打开那部手机,翻了翻通讯录,上面留了一个号码。
他试着打了过去,忙音几秒过后,被人接通了。
“早,傅先生。”
电话那头果然传来了贺猗的声音,其实听到这句称呼时,他心里明明很高兴,但傅时靖还是竭力抑制住自己的喜悦,干咳了一声,故作出一副不情不愿的姿态。
“你就这么走了?连个招呼都不打?”
贺猗向他解释,“今天临时有点事,没办法耽误,等下次吧。”
傅时靖一听他这公事公办的语气,心情瞬间就不好了,他垮着张脸,甚至他都没能察觉到自己身为堂堂一个大老爷们儿会说出这种类似于撒娇的话,“那……你不能陪我,总得说点什么安慰下我吧?”
“说什么?”
“……”
“哦。”贺猗忽然笑了笑,“我逗你呢,别生气。”
“……”
“傅时靖,你一会儿开下门,我有个惊喜给你。”
半晌没得他回应,贺猗似乎是真的怕他生气了,又及时回复了一句。
傅时靖却高兴不起来,依他对贺猗的了解,这人别说准备惊喜,他可能连惊喜是什么都还要靠上网搜。
不过他还是听从贺猗的安排,打开了门,然而他还没能看清什么,就有两个身强体壮的彪形大汉忽然直挺挺地朝着他鞠了个三十度的躬,“傅总,对不起!”
傅时靖:“……”
电话那头,贺猗似乎是听到了这响亮又隆重的掬礼声,满意地笑了一下,“喜欢吗?”
傅时靖的神色在触及那两个保镖时,变得很冷,就像是瞬间凝结了一层冰,“什么情况?”
“让他们自己交代吧。”
贺猗没有多说,“我还有事,晚点儿再聊。”
话音刚落,电话就被挂断了,剩下傅时靖面无表情地收起了手机,又目光泛冷地扫了一眼面前的两人。
一时之间不由得恨的拳头发痒。
而那两个彪形大汉从给他鞠躬道歉的那一刻起,就没敢直起腰板过,似乎是有什么忌惮在心。
末了,其中一人就维持着这么个半弯腰的姿势,小心翼翼地从兜里掏出了一只钱夹,在他眼前双手奉上。
“……”
傅时靖的目光随之落在那只钱夹上,忽然间明白了过来,难怪那天他怎么都没找到,原以为是弄丢了。
所以才迫不得已把手表摘下来给了那个小护士当做报酬,没想到居然是这两个王八蛋搞的鬼。
看着迟迟被送还的钱夹,傅时靖并未去接,反而绕着两人缓缓走了一圈,心里忽然就生了些主意,喉间挤出一声冷笑的同时,他直接腾起脚踹向了其中一人!
被踹的那人因为他这猝不及防的一脚,粗壮的身形霎时间跌跌撞撞地往前一扑,脑袋直接就“咚”地一下,重重地磕在了门框上,不禁痛的那人当场发出一声惨叫,连一直挂在脸上的墨镜也一起给撞掉了。
傅时靖这才注意到他肿成鱼泡的双眼,还有颧骨旁的青紫,对比着这张惨不忍睹的脸,再联想起贺猗刚刚的话,傅时靖发自内心地笑了,“还真是惊喜啊。”
与此同时,贺猗刚挂了电话,对面就响起了男人的低笑声,“在跟谁打电话,那么开心?”
不等贺猗给出回复,周颀肯定道:“是傅总吧。”
贺猗也没否认,他点点头,拿起桌面上的酒抿了一口。今天是新剧首次粉丝互动发布会,前几个《千山荡》的宣传他没来,这个是张导特地嘱咐他来的,目的就是为了替他找到下次跟其他创作人牵线搭桥的机会。
张导对他有知遇之恩是其一,受傅时靖影响关照他是其二,所以这场集会他没资格拒绝,更没法不来。
今天早上刚刚结束粉丝见面会,稍后还要随着周颀去见组内的制片监制以及幕后的合资人老板。
本来今天该陪他一起出席的人也有傅时靖。
前提是,杨栖池出车祸那件事没发生的话。
“话说杨家那件事……还没解决好么?”
周颀似乎也想到了这茬,又好心地问了问他。
“没有。”贺猗沉吟片刻,只得如实回答,“可能要等杨栖池彻底苏醒过来吧。”
他表面上说的一脸镇静,其实私下里早就淡定不了了,如果不是昨晚上亲眼看到傅时靖脸上的伤,他压根就想不到竟然真的会有人敢私下里对傅时靖动手。
据他所知,傅时靖现在被迫留在疗养院是因为傅杨两家的交涉还没谈拢,傅家虽说家大业大,在业内具有一定的话语权,但往往就是声势越大,做事越要小心谨慎,尤其是这两年政府对于企业作风又抓得紧。
发生这种事无论是意外还是人为,在没找到确切证据之前,目前确实跟傅时靖脱不开关系,傅成学为了顾全大局当然只能选择先委屈一下傅时靖。
他也知道私下里傅成学肯定暗中派了人保护傅时靖,但令人费解的是,他昨晚托秦寻衍的忙进入疗养院时,据他所观察到的人手基本上都是杨家的人。
试想杨栖池这回差点儿性命不保,杨家是绝对不可能坐视不管的,甚至极有可能把怒火转移到傅时靖身上,暗地里派人对他动手,给他吃点苦头或者教训。
虽然他心里一直笃定在这种关键时刻,杨家不会对傅时靖做出什么出格的事,但是一想到未来,傅杨两家谈崩,或者是杨栖池死了的变数发生时,他现在就一刻也无法容忍傅时靖被单独留在疗养院里。
尤其是连那两个看门狗都敢胆大包天对着傅时靖动手时,他就恨不得卸了那两个王八蛋的胳膊!
在后台休息没多久,张导就派人过来领他们前往银麟大厦周边一早就订好的国际酒店。
在来的路上他有提前通知过陈枳让她先去傅家找傅成学问问情况,他一边心神不定地等着消息,一边随着周颀在服务员的带领下来到了其中的一间包厢。
据张导透露,今天他们所见的人都是圈子里非富即贵的老板,是那些小演员挤破了头也难得见一面的资源,即便他对这些人毫无兴趣,可该做的表面工作还是要做好,毕竟他又不能时时刻刻都靠着傅时靖,不出去抛头露脸接触那些必不可少的酒局和人情交际。
只是他们来到这里没多久,刚刚去而复返的服务员就又走过来把周颀给喊走了。
触及到他询问的目光,周颀安抚地笑了一下,“不用担心,你先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就回来。”
“嗯。”
贺猗点头应下,目送周颀离开后,他视线又很快回到了手机上,他独自一人坐着没多久,就听见身后的门“啪嗒”一声打开了,贺猗立马收起了手机站了起来,然而目光一经和那进屋的人交汇时——
贺猗的脸色就变了。
他几乎连个照面都不想打,直接绕过那人就要往外走,只是让他没料到的是,门被人锁住了。
贺猗心里一紧,拉着门把手用劲拧了好几下都没能打开,门外的人好像也早有准备,对于他的拍门声和叫喊声完全置之不理。
似乎意识到周颀刚才被人喊走是出自于某人的预谋,贺猗只得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无声地攥紧了拳头。
“怎么,咱们那么长时间没见面了,你连个招呼都不愿意跟我打了?”
即便跟贺猗隔了段距离,邵勋也能清晰地看到那套笔挺的衣装下,贺猗紧绷成一块铁板的背脊。
他倒是没想到,那么长时间没见,贺猗的状态竟然比他想象的还要好,尤其是那件紧贴着他腰身的西装,无不细致完美地把贺猗肩宽腰窄的优点一一勾勒了出来,原本稍显单薄的身体如今越发的结实挺拔、修长有型,以至于他几乎都能脑补出,这人脱光衣服后的身体,会是如何一番风采。
就这么一会儿时间,贺猗还不知道邵勋就差要把他从头意.淫到脚,不过单是看着邵勋那双眼睛,贺猗差不多就能猜到这人脑子里已经装满了不堪入目的垃圾。
见门打不开,他也没有放弃,反而站在原地不动,不进也不退,目光冷冽的像柄淬了霜的刀锋,直刺邵勋眼底,“今天这里人很多,他们一会儿都会来的。”
“哦,所以呢?”
邵勋就势拎过贺猗刚才坐过的椅子坐下,然后敲了敲边儿上的桌子,朝着贺猗挤出一个轻佻的笑容,“过来陪我坐坐呗,站那么远干什么?多生分啊。”
紧攥成拳的手指被他捏的嘎嘣作响,贺猗强忍着上前暴打他的冲动,沉声道:“我要出去。”
“门就在那儿,我还能拦着你不成?”
“……”
邵勋自得其乐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丝毫没把贺猗的话放在心上,他今天来这儿就是为了找贺猗,反正傅时靖这段时间烂事儿缠身,一时半刻也没办法脱身,放着这么好的机会不来找乐子,岂不是太浪费了?
他心里盘算正好,就听见“砰”地一声巨响在背后响起,邵勋心里冷不丁地一抖,手里的茶水瞬间撒出了大半,他刚转过头去就被眼前的景色骇的脸色大变!
“你你你,你他妈疯了是不是?!”
他看见贺猗二话不说地直接捞起一把椅子猛地往门上砸了去,似乎是压根就不怕事情会闹大。
而他以前就是仗着那些小明星耻于被人发现的心理才得以屡屡得逞,本以为贺猗也会迫于压力屈服,可他却万万没料到贺猗今天会跟条疯狗一样那么偏激。
眼看门把手几近被他砸断,邵勋终于忍不住拉下脸面求他住手,只是无论他怎么劝,贺猗看起来都没有要停手的打算,他一时之间慌了神,“你个疯子,你真不怕事情闹大了不好收场?!要是傅时靖知道了你今天跟我在一起,你,你就不怕他打断你……”
“那你觉得他知道了,断手断脚的会是谁?”
贺猗闻言,终于停下了,他扔下已经四分五裂的椅子,神色阴冷,“还是你现在就想断手断脚?”
“……”邵勋脸色大变,“你,你想干什么?!”
话音刚落,贺猗突然之间就改了注意,在邵勋惊恐的注目下,他直接反手把门给锁上了,紧接着,他就近抄起一旁的茶壶奋力朝着邵勋砸了过去!
邵勋被他吓得脸色大变,连忙起身就躲,也就幸在他躲得够快,不然这一下,他怕是会直接脑袋开花。
“姓贺的!你他妈今天吃了炸药是不是?老子还没干吗呢?!”他气的边躲边叫,贺猗却压根就不听,但凡手边有东西能砸,他全部不遗余力地往邵勋身上招呼,像是要把自己积怨已深的怒火全部发泄出来。
他一早就看邵勋这人渣不爽了,之前一直碍于各种理由办不了他,但是他发现无论自己是办还是不办他,邵勋总能找到各种存在感来恶心他,那还不如先打一顿再说,好歹能出口恶气。
一时之间,局势扭转,屋内噼里啪啦震响连天,门外奉邵勋命令看守门口的保镖似乎也听到了屋内的动静,然而他们犹豫了一阵后,竟然都纷纷选择充耳不闻。
邵勋被堵到墙角后,见还没人来救,终于心下已死地抱着脑袋蹲了下来,忍不住放声求饶道:“哥,哥,我错了,我错了,别打我,我真的知道错了……”
“错哪儿了?”
“……”
听得贺猗突如其来的询问声,邵勋刚迟疑着从臂弯下抬起了头,就看见贺猗突然脱了外套,他视线不由自主地多瞟了几眼贺猗被衬衣紧紧包裹着的胸口,下一秒,就被贺猗无情地一脚踹在了大腿根上!
邵勋当场痛的抱着腿叫了出来,贺猗直接扯出西装里的口袋巾,粗暴地塞进了他的嘴里,堵住了他杀猪般的惨叫声,接着用刚刚脱下来的衣服包好了拳头——
只听一阵肉体被钝击的闷响,邵勋当场就差把五脏六腑一起干呕了出来,因为腹部剧烈的疼痛,他痛的涕泗横流的忍不住在地上打起了滚,贺猗却没就此放过他,又接连上前给了他好几脚。
似乎终于意识到贺猗就是成心来寻仇泄愤的,内心的愤怒终究还是战胜了恐惧,邵勋当场歇斯底里地大骂了起来,“姓贺的!你他妈有种你就打死我!不然你等着哪天落在老子手里,老子他妈一定玩死你——”
手臂上的青筋瞬间暴起,贺猗闻言,面色阴冷地上前一把薅住了他的头发,照着他脸又给了他一拳!
这一拳下去,那两道鼻血直接就顺着人中蜿蜒而下,邵勋却怎么也顾不得求饶和谩骂了,或许是疼痛让人麻木,他这会儿反而看着贺猗神志不清的笑了出来。
贺猗语气冰冷,“你笑什么?”
“我笑你,不会真以为那场车祸……是个意外吧?”
听见他突然提及此事,贺猗的脸色瞬间变了,他眉心紧蹙,语气沉了下去,“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就是……”
看他认真起来,邵勋心念一转,鼻血横流的脸上展露出一丝得意,“杨栖池他啊,原本是要跟我结婚的,可惜他不肯,就是宁愿拼着一死也要嫁给傅时靖……这不,托他的福,杨家已经打算在他醒后就提议跟傅时靖订婚,目的就是为了吃死傅时靖……无论这事儿以后成或不成,你都是杨家的眼中钉,你觉得你以后的日子能好过到哪儿去?”
贺猗耐心已尽,“那跟你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邵勋笑了起来,“他不要你,你总不能在他跟杨栖池订婚后还觍着脸当三吧,我劝你倒不如学聪明点儿,直接跟了我吧,我好歹还能给你个名正言顺的身份……毕竟你年纪也不小了,再熬下去又有什么意思?倒不如早点儿安下身来……你说呢?”
“……”
话到此处,贺猗的目光下垂,落在了邵勋逐渐摸向他手腕的指头上,邵勋见他没躲,本来以为贺猗是在认真考虑他的话,谁料想下一秒,贺猗脸色一沉,直接拽着他的胳膊,“咔嚓”一声给他接了个骨。
紧接着,那一声惨叫过后,门终于被人打开了。
所有人都扑天抢地地挤了进来,一时之间,无数双眼睛难以置信地打量着眼前早就成了一摊废墟的包厢,以及那个躺在角落里半死不活的邵勋。
而作为罪魁祸首的贺猗则从始至终都没什么表情,他毫不意外地扫了一眼众人,捡起地上的外套就要离开,那领头的保镖似乎是怕回去无法交代,直接恶狠狠地推了他一把,“你,你胆子不小啊,竟然敢对……”
“贺猗?!”话还没说完,被堵在门外已久的周颀慌慌忙忙挤了进来,他连忙走向贺猗,脸色发白地握住了他的肩膀上下打量,“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没事。”
贺猗在看见他时,脸上冷冰冰的神情终于融化了一些,周颀说完这才注意到贺猗身后半死不活的邵勋。
他抽了抽嘴角,眼里的神情竟有些说不上的快意。
他刚打算带贺猗离开这里,那保镖无论怎么说也不肯放行,就在两人差点儿起了冲突时,门外忽然走进来了一个男人,他目光淡淡地扫了一眼屋内,最终落在了贺猗的身上,语气闲适道:“把人放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