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汝真留在了萧家养伤,卧房就在宁氏的屋子隔壁。
宁氏是知道叶汝真认床的,早早命人将白氏送来的被褥铺好。
送被褥的下人告诉叶汝真一件事:“铺子被封了。”
叶汝真吓了一跳。
下人连忙道:“陛下封的。陛下只留了两个熟工陪他在里头。”
叶汝真:“……陪他在里头??”
“陛下也在铺子里,我来的时候还没出来呢。”
叶汝真:“……”
今天的风承熙很不对劲。
他这是要干什么?
难道是对她起了疑心,要审她铺子里的人?
叶汝真坐不住了,打算回去一趟。
宁氏不许她带伤颠簸,派了贴身的嬷嬷带着两名府兵去查探消息。
嬷嬷才出门,下人便报有客来拜。
拜的却不是宁氏,而是叶汝真。
来的是谢家的人。
叶汝真的外祖父去得早,房产田亩皆被族中占去,白氏是凭着自己的一双手带大了叶汝真的母亲,挣下了一份产业。
后来谢氏有心示好,这回叶汝真衣锦还乡,谢氏更是想攀上这门亲,都被白氏挡了回去。
谢氏攀亲不成,因而出恨,怨结得更深了,这才有谢姨母冷嘲热讽之事。
这回来的是谢姨母的母亲姚氏,按辈份是白氏的嫂嫂。
姚氏一见面便扑上来想要抓住叶汝真的手,宁氏从中一挡:“姚夫人小心了,真真身上还有伤。”
姚氏忙收了手,但哭得老泪纵横:“真真啊,你救救你姨母和芸姐姐吧!她们的性命现在可全捏在你的手上啊!她们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只因你是自家人,所以多替你着想了一点,话虽不好听,一心却是为你好啊!如今她们却下入大牢……你芸姐姐还没嫁人呢,怎么能背上一个坐牢的名声啊!”
叶汝真不明所以,宁氏低声在她耳边道:“曹氏行凶,陛下说府内定有同谋内应,将那对母女也投入了牢中。”
叶汝真:“……”
就算有同谋怎么也同不到谢姨母两人身上,何况别人都不问,只关押这两人,针对性未免也太强了些。
“是是是,大家都是一家人,姨母和芸姐姐对我自然没有坏心,我心里清楚得很。”
叶汝真道,“我也劝老夫人一句,陛下明察秋毫,她二人若没有嫌疑,自然很快就放出来了。老夫人到我这里哭上一通,岂不是在说陛下冤枉好人?这传出去可对谢家不好吧?”
说罢还贴心提醒:“我年轻,不懂事,也不好乱说话,老夫人不如去探探姨父的意思,姨父是官场中人,自然知道轻重,老夫人莫忧心,看姨父的意思就好了。”
官员们对各种风向最是敏感,那位漕运使大人显然是不敢出头。
谢姨母好大喜功拜高踩低的性子完全是随了姚氏,姚氏一生最引以为豪的事便是有个官大人做女婿,平日里一直将这位女婿挂在嘴上,捧到天上,而今被堵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正要扑上去再大哭一顿,叶汝真已经捂着伤口跟宁氏撒娇喊疼。
宁氏忙让人服侍叶汝真早些歇息,然后把姚氏拉走了。
派出去的嬷嬷很快来覆命:“铺子里的东西样样完好无损,只是那两名熟工都得了封口令,不得将今日的事外泄,所以她们都不敢开口。不过老奴瞧她们的神情自在得很,还捂着嘴偷笑,想必不是什么坏事。”
这可让叶汝真更看不懂了。
风承熙到底想干什么?
他虽然有时候看起来像是闲得无聊的模样,但每一个举动背后皆有深意,只是这深意她往往参不透。
风承熙白天那个笑容仿佛还在她的眼前,看上去他像是有了什么极为重大的发现,如获至宝一般。
*
晚上宁氏过来,告诉叶汝真,曹氏的同谋已经查清楚,是宁氏舅母身边的老嬷嬷。
老嬷嬷也不知道曹氏竟敢行凶,曹氏求她的时候,是说想进来给宁氏赔个礼,求宁氏放过。
一切查明之后,曹氏两罪并罚,被放去流放之地和林家人团圆去了。
但谢姨母和婉仪依然在牢中,既没有提审也没有交代,就那么被晾在牢中。
“看来她们嘴里那些不干不净的话,陛下是听见了。这是在替你出气呢。”
宁氏道,“你如今是我的干女儿,又有陛下替你撑腰,以后这整个蜀中,谁也不能给你气受。要是再遇上像她们娘俩那样的长舌妇,尽管大耳光抽过去,打死算我的。”
叶汝真笑了:“谢夫人。”
“乱叫什么?”宁氏佯怒。
“是,娘。”
叶汝真这一声叫得很顺口。
早在很早的时候,她时常往萧家跑的原因,就是萧怀英有娘。
以前一些小孩老取笑她,说她是个没娘的孩子。叶汝真大声说自己有娘,并用石子儿把他们一个个砸得哭爹喊娘。
但心里还是会难过,她的娘在很远很远的京城,她看不到。
每次想娘的时候,她就会来萧家,一面跟萧怀英玩儿,一面挨着宁氏。
宁氏会抚摸她的头顶,递一块点心给她,或是帮她把弄乱的头发梳好。
叶汝真问:“夫人,我可以叫你娘吗?”
宁氏笑:“好呀,给我做媳妇,我就是你娘了。”
叶汝真毫不犹豫地同意了。
宁氏大笑起来,萧怀虽小叶汝真几个月,懂的事情却一直比叶汝真多,率先羞红了脸,返身跑出去。
少年时光一去不回,那种依偎在宁氏身边时的温馨感觉却一直没变。
“哎,”宁氏应了一声,笑容里带着一丝满足的叹息,像小时候那样抚着叶汝真的头发,轻轻将她搂在怀里,“虽做不成媳妇,却可以做女儿,这一声娘啊,到底还是要叫的。”
叶汝真挨在宁氏身边,只觉得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
今日操持宴席,宁氏很是辛苦了,叶汝真没有拉着宁氏坐太久,便催宁氏去歇息。
宁氏确实也累了,嘱咐叶汝真早些睡,然后吩咐下人好生伺候。
叶汝真不习惯身边太多人服侍,只留了一个婆子在外间上夜,其余便都让她们自去睡了。
窗子上清亮的月光一点点西移,叶汝真一直没能睡着。
忽然就听到一声极低的声响,细细的“吱呀”一下,是房门被推开了。
叶汝真起先只当是外间伺候的婆子起夜,然而紧接着,珠帘晃动,珍珠彼此撞击出清越之声,有人进来了。
“!”
萧家有府兵守卫,宵小之徒绝迹,能进来的肯定不是一般人,叶汝真左右看看都没有发现能防身之物,只能悄悄搬起瓷枕。
她才动,那人便低声道:“那玩意儿沉得很,你也不怕扯着伤口。”
竟然是风承熙。
叶汝真这才觉出肩头伤口被扯动了,疼得倒吸一口冷气。
风承熙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扶住她。
凉风如水,月光清幽,隐约照出人的眉眼,真的是风承熙。
叶汝真讶异:“你是怎么进来的?”
“翻墙。”
“没遇上杨叔?”
“他拦得住郗明德,难道还拦得住风承熙?”
“……”叶汝真,“……所以陛下摆着皇帝的谱半夜翻墙进来所为何事?”
她说着看了一眼外间,“还有外面那位嬷嬷怎么样了?”
“只是暂时晕过去而已,郑硕很有分寸的。”
叶汝真无声地叹了口气。
让威远侯家的小侯爷、羽林卫郎将来对付一个老婆子,会不会太过于大材小用了一点?
风承熙对前一个问题避而不答,让她更觉得来者不善。
他的眸子在月光的映照下深深如湖泊,好像要搞一个大事情。
这让叶汝真有点紧张,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她余生最大的目标就是辞官归隐过上如从前般平静的生活,她有一种预感,风承熙要搞的事情绝对会把她的平静打破。
这个动作不知怎么刺激到了风承熙,他整个人离她更近了一些,呼吸间都能嗅到彼此的气息。
“真真……”
他的声音含混,带着一丝压抑的灼热。
“我不是真真!”叶汝真几乎是反射般否认。
“真真?”门上忽然传来叩门声,宁氏的声音传来,“你在跟谁说话?还没睡吗?”
叶汝真:“!”
风承熙:“!”
“还、还没有,我……在跟自己嘀咕呢……”
叶汝真有点结巴地开口,一面拼命用眼神示意风承熙赶紧躲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