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温润如玉,母亲温婉端庄,他们一家三口,日子过的平淡拮据,却无比温馨。
原本和和美美的一家,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柔嘉这么长时间,一直以为自己无依无靠,在忍受孤独的同时,还不得不为她年幼的弟弟遮风挡雨。
如今她的父亲还在,她的父亲暗地里陪了她这么多年,柔嘉再也忍不住,哭红着眼地冲了出去,一把抱住了父亲:“爹爹!”
突然被女儿抱住,江怀浑身一颤,干瘦的手伸了出去,却不敢落下去回抱她。
七年了。
自从他当年以为是普普通通的一次外出,他已经七年多没听过这个称呼了。
明明有妻有女,却不能相认。
明明近在咫尺,却不能触碰。
他背负着罪名,当她的舅舅都怕连累到她,哪里还敢以父亲相称。
江怀老泪纵横,嘴唇颤抖了许久,才终于落下了手:“爹爹在。”
柔嘉看着他面目全非的脸,鼻尖止不住地泛酸。
这哪里还是她那个风度翩翩的父亲啊……
这么多的刀疤,这么多交错的伤痕,柔嘉一一抚过,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起那些刀是如何一刀一刀鲜血淋漓的划破他的脸,一刀刀砍在他的身上的场景。
柔嘉攥紧了拳,实在不忍再想。
目光下落,落到他被挑断手筋的手腕上,落到他佝偻的背和微瘸的腿上,还有这么多年他身上承受的冤屈上,柔嘉强忍住的眼泪夺眶而出,一把抱住了父亲的肩。
“爹爹,雪浓真的好想你,雪浓以为你早就不在了,那些人为什么要毁了我们的家!雪浓不想当公主,也不在乎身份地位,雪浓只想和你,和母亲一家人好好待在一起。可是,可是母亲已经不在了,雪浓只有你一个人了……”
她哭的泣不成声,眼泪一颗一颗的砸下来,江怀摸着她的头发,原本已经干涸的双眼滚落了下混浊的眼泪。
“爹爹也想雪浓,爹爹这么多年,无时无刻不想和你相认,可是爹爹不能,爹爹不想让你背负上一代的恩怨,爹爹只想让雪浓做个无忧无虑的公主,但是爹爹还是连累到你了,如果没有那些罪名,你不会变成现在这样,是爹爹对不住你。”
江怀一下一下摸着她的头,心里满是愧疚。
柔嘉拼命摇头:“雪浓从来没有怨过爹爹,不管是爹爹还是舅舅,在雪浓心里都是最亲近的人……”
萧凛不知何时已经走了下来,站在一旁看着他们父女相认的情景,心里一阵阵的绞痛。
她已经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仿佛下一刻便要支撑不住。
可她肚子里还怀着孩子。
一低头看见她下意识地扶住肚子的样子,萧凛怕她伤身,沉默了许久,才僵直着背走过去试图安抚她。
然而他刚靠近一点,柔嘉便立马挡在了江怀面前,哭的泣不成声:“这是我的爹爹,你不能……不能再伤害他!”
萧凛看着她一脸警惕的样子,心里像是被扎了一下一样,伸出去的手慢慢垂了下来:“朕不过是想给你递块帕子而已。”
“我不需要。”
柔嘉移开了泪眼,紧紧掐着手心。
母亲阴差阳错和他的父亲在一起,已经是她的爹爹心中的一根刺了,她不能也走了母亲的后路,继续往爹爹的心上扎针。
更何况,她父母这么多年的悲剧,归根结底还是皇族和世家斗争的牺牲品罢了。
她的爹爹帮先帝背了那么多的罪,她的母亲也不过是面挡箭牌,母亲即便身不由己有错,也已经一把火烧了自己偿了命,他们不欠他的。
江怀看着她倔强的模样,将她挡着的手臂慢慢挪开:“好孩子,公归公,私归私。于私一事上,爹爹一定会带你走,但于公,他是皇帝,当年的旧案,爹爹也必须跟他说清楚。”
柔嘉也是一时情绪激动,听父亲这么说,很快就卸了力,扶着爹爹站起来。
自和江怀认了亲后,她就没再正视过他一眼,萧凛看着她梗着的脖子,双手垂在身侧,一点点抓紧。
“当年的事就是如老臣之前所说,那三千人,大抵是白家借机陷害,并非老臣所做。老臣已经是死过两回的人了,没有半句虚言,陛下若是不信,臣也别无办法。”江怀直直地看着他。
萧凛看着他满面的颓色,依稀还能从霜白的鬓角中看见当年的温润如玉。
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当年的谦谦君子如今成了佞臣,他还有什么必要骗人呢?
但这件事牵扯太多,悠悠众口,不是光靠他们口头推理,靠他一个人相信便可以让人信服,必须得找到证据才行。
萧凛紧攥着的拳慢慢松开,沉沉地看向他:“好,朕可以重审旧案,。但若是真是白家所为,依他们的作风,那刺客多半已经被灭口,所以朕需要秦大人帮忙演一出引蛇出洞的戏,是与不是,到时候自会水落石出。若白家亲口承认当年的事是他们所为,朕会让大人官复原职,也会昭告天下,为大人洗刷冤屈。”
官复原职?
江怀摇了摇头:“老臣经过这么多事已无心入仕,老臣只有一个要求,查清真相之后把雪浓带走,陛下答不答应?”
这本就是他们当初定下的约定。
柔嘉也满是恳求地看着他。
萧凛看着她脸上的泪痕,再落到她的小腹上,沉吟了半晌,暂且松了口:“好,朕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