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融在地上躺了很久,他根本感受不到身体上的钝痛,现在的他早已行将木就。
恍惚间,他好像看见了自己阿娘的脸,从二十年前他们家起了大火,全部人都折在那里后,他就再也没有梦到过亲人。
他们好狠心,连梦里,都不肯让他再见一面。
可眨眼间,又变成了他在战场上厮杀时的场景,走马观花,最后定在了年前那场战事上。
和金国的数千骑兵对抗,他的左手和左眼都丢在了敌人的尖刀上,漫天血花中,模糊的右眼只能看见自己并肩作战的兄弟,一个,又一个,全都死在了金兵的长刀下。
尸骨无存。
而自己带出去的兵,最后只剩了十来个人,以为会死在边疆,被沙土掩盖,最后却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回到了京城。
他闭上眼,感受风吹拂在脸上的感觉,有湿润的水滴从眼角滑落。
好半晌,一声呜咽才从他的喉咙口发出来。
在战场上跌了一跤,永远都爬不起来了。
直到天色渐黑,曲融才用右手撑地,踉跄地站起来,本来想直接走的,看到摆在桌上的酱菜,又跛着脚回到凳子上。
糟萝卜和糟姜,以前他还在汴京的时候,那时张巧手的酱菜铺子开了才一年,因味道不错,他天天都买。
后来在边疆再也吃不着了。
哪曾想,回到京城后,又是物是人非。
曲融面无表情地夹起一块糟萝卜,放到嘴里,萝卜很爽脆,一点也不辣,而糟姜,连姜辣味都没有,嚼起来沙沙响。
他神情恍惚,好像这就是阔别二十多年,曾经想念过的味道。
哪怕饭已经冷到发硬,曲融就坐在这里,一点一点地吃完了。
望着头上的月亮,他沉默地想,索性再多活些日子,至少,也要等到这些酱菜吃完再走。
不然,到下头也会惦念。
同一片月色下,各人有各人的忧愁与欢喜。
祝陈愿从曲家出来后,之前心里那点喜悦荡然无存,只觉得格外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