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身后,静静地看着这棵桂树被人一点点的挖了根。熊文鑫知道为什么父亲这么牵挂这颗桂树。当初,也就是五年前,他们一家人搬入这座宅子前的时候,这颗桂树本来是要处理掉的。因为这株老桂,夏天的时候绿叶子落光了,秋天也没有开花,大家都以为它已死了。但上一任的内阁右次辅感伤于自己的政治生命的即将结束,就如这死掉的桂树一样寂寥,悲怜之下愣是放任这颗已经病死的桂树待在院子里。
可谁也没有料到,就在新的一年,春天到来的时候,这颗已经死掉的桂树又生出了绿叶。
这是对上一任右次辅的嘲笑,却也是对熊炳章的赞美。从此,这颗老桂树就成了府邸中的一个宝。
而现在,前任内阁右次辅所面临的遭遇,熊炳章也要直面了。他没有退缩,直接做出了彻底退下的决定,资政院也不玩了。熊炳章希望他的这样做可以给他所认定的继承者,在皇帝跟前多增加一分。
“老大人……”
郑闻也站在旁边,看着这颗象征着熊炳章‘政治生命’的老桂树移植搬家,虽然他也很希望自己能够来到这座宅院居住,成为熊炳章的继承者,但内心里也不免有那一丝伤感。因为他也免不了要有这么一天,‘兔死狐悲物伤其类’啊。
郑闻可是陈汉的老资格了,也是江浙人,是绍兴人,早年为满清淮安知府的师爷。但郑家是小门小户的寒门子弟,而郑闻发家之后也很少回绍兴,或者说郑闻把自己家族的根按在了南京。
当年复汉军攻取淮安的时候,郑闻没能逃掉,就乖乖的投降为复汉军效力,而后他很轻松的就爬上了扬州知府的位置,不过一开始的时候陈鸣并不信任他。
因为陈鸣觉得他这个人贪生怕死,人品不行,但郑闻十多岁中了秀才就出来当师爷,当过十好几年的幕僚师爷,处理起各种杂务来是得心应手,属于没人品有才干一类的。且当时的暗营对他的长久监视中,也没有发现郑闻与清军细作有勾搭的迹象。陈鸣那是现在虽然还不能完全的相信他,却也用他的才。所以郑闻扬州知府的宝座也没干几天就被转到了九江知府的任上。
随后郑闻又一步升上了江西巡抚,当时这种现象很多,从知县一步迈上知府,从知府一步迈上巡抚。不知道的还以为陈汉官场上的制度,就知县升知府,知府升巡抚呢。
可是郑闻的官路虽然坦荡,但他先天根基不稳,又早早的在陈鸣脑子里种下了不好的印象。郑闻足足转任三省,才被陈鸣提入中枢,然后在柳德昭时代得了一个农牧林水产大臣的位置,到了汪辉祖任上就被一脚踢到了南明州,是去年中才回京述职。而也就是那个时候,陈鸣才给了郑闻一个示意,下一任的内阁他可以努力了。
要是郑闻谋求的不是次辅,而是八位内阁大臣中的一位,哪怕是民政大臣或是财政大臣呢,那都有很大的把握。但郑闻不甘心再任一届普普通通的内阁大臣,别看内阁的十一个人,每一个在陈汉都是万众瞩目的明星,但内阁大臣与内阁大臣之间也是差距很大的。
这就好比前世兔子长老院的长老,大长老和二长老的差距有多大?二长老和五长老的差距又有多大?那是质的差别。
陈汉朝的内阁不至于相差那么大,因为他们平行的还有一个大都督府,他们的头上还有一个皇帝。
熊炳章与郑闻的私交很好,政治态度也相当一致,虽然郑闻最早出仕陈汉的时候,官职要比熊炳章高出老大一截,甚至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是郑闻的品阶高。但熊炳章年纪大,尤其是后老居上,郑闻也就不怎么要脸皮的亲近上来了。
他们俩,包括汪辉祖在内,那都是幕僚系的人。所以郑闻此次上位才能如此得天独厚的得到了汪辉祖和熊炳章两人的推荐。
今后的十年是郑闻仅剩的十年了。他如果不站到一个相对高位上来,他就再没有机会了。
年龄是多么的宝贵就是这般厉害。郑闻比熊炳章小了十一岁,他的政治生命就还有十年!
陈汉朝在官员致仕上头没有硬性规定,但这只是现在没有,以后会有的。就熊炳章所知,皇帝心里现在纠结的仅仅是年龄线。
“闻博。”
足足一个小时,偌大的桂树被移走了,地上只留一个巨大的深坑。熊炳章招唿郑闻上前,站在这个巨大的足够掩埋十个八个人的坑前,熊炳章语气带着郑重,也带着唏嘘的对自己中意的继承者说道:“今后你就要学会总揽全局。次辅虽然不同于首辅,却也不同于内阁大臣。”
“寻常阁老眼睛里要没有省府界线,但他们依旧有各自的利益之争,有门户之见。文教、邮政、农牧林水产、司法、内务、外交,都想从财政大臣那里要到资金,就算排名阁老第一位的民政大臣也希望财政方面划给自己的资金越来越多。”陈汉现在内阁大臣的排名很明显,外交不是排在第一位的。内政才是第一重要的。这跟英国人的政治权利排序是完全不同的。后者对外交的重视,那是国家政治的第一位,由首相亲自负责。
两边的政治结构的不同,从某个方面也证明了两者国家利益重心的不同,或者说两国的根本不同。
英国人如此在乎外交,是因为他们盎格鲁—撒克逊人要想保证自己的利益,对外交际和殖民地就是重中之重;而中国则只需要全力以赴的搞好内部问题,那外部的一切问题就不再是问题。
熊炳章这是在教郑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