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不多时,朱厚照便一脸颓废地戴着通天冠穿着冕服进来,众人纷纷行礼,朱厚照升座,环顾四周,似乎想从群臣中搜寻到叶春秋,偏偏今儿人太多,叶春秋的位置又偏僻了一些,不禁觉得有些失望,便只好道:“嗯,诸卿不必多礼。”
他话音落下之后,其实就没他什么事了,自有司礼监的宦官和吏部的官员唱喏,这第一个环节自是报喜,先是刘健上前,作为内阁首辅学士,开始你念诵着早已准备好的‘喜词’。
接着又有官员上前道:“云南布政使司来报,孟密安抚司猎户在山中搜寻到七色五彩鹿一头,古语有云:世间有鹿,七色有角,仙界神兽,谛落凡间,神光护佑,踏月而行;此兽一出,则国泰民安,此国家之幸,陛下之幸也……陛下,这是祥瑞呀,乃盛世之兆。”
众人便都露出笑容,这样的日子,即便是大家对朱厚照有再多的‘不满意’,此刻也不介意说几句吉利话。
朱厚照却是大感兴趣:“呀,七色鹿?朕见所未见,云南布政使司擒获了没有?立即押来京师,朕要看看。”
“……”
那官员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其他人也是一片尴尬之色。
叶春秋在人群之中,噗嗤一笑。
他是看多了公文的,自然明白其中的道道,所谓的祥瑞,就如同市场经济一样,有人有这方面的需求,自然也就有人凭空去制造,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买卖公平、童叟无欺,朝廷偶尔需要祥瑞来装裱一下,而地方官呢,自然而然也就免不了隔三差五造出一些所谓的祥瑞来,这种事,当真你就输了。
本来大家开心就好,在这个场合拿出点祥瑞出来乐一乐,至于有没有,大家心知肚明,要嘛是孟密安抚司那儿凭空捏造,要嘛确实有疑似的鹿,多半是头基因突变的杂、种,身上确实有点花色,可真要说七色五彩,那更高的几率是浮夸之词。
可是朱厚照居然信以为真,还真想见识一下,这就破坏了游戏的规则了。
那报祥瑞的官员多半是心里已被一万头草泥马奔过,只好道:“七色鹿已踏云而去,呃……”
“哦。”朱厚照一脸失望地道:“真是可惜。”
众人又继续报喜,无非是霸州文安的叛军已被击溃,不日即将剿杀殆尽。
朱厚照对此也是兴致勃勃,连声说好。
叶春秋见诸臣都没有什么表情,心里也是叹息,这霸州文安的叛乱已经持续了一年,捕盗御史竟是不战而逃,明明是在霸州的叛乱,他却坐镇在数百里外的天津卫,以至官军踟蹰不前,从叛乱到现在,那敕命捕盗的御史已发来三份捷报,今儿剿了一千,明日又是两千,每次都说是不日要剿杀殆尽,陛下没有将这小小的叛乱放在心上,朝中的大臣,想必是有人知道怎么回事的,不过那位负责督办捕盗事宜的御史似乎和吏部尚书张彩关系匪浅,连年好评,现在有人拿这个来报喜,叶春秋有些心冷。
第五百五十三:事有反常(第十更)
连说了几个喜报,那焦芳却是站出来道:“今岁虽是捷报、祥瑞频传,可是最大的喜事,非后妃有孕莫属,尤以皇后夏千岁身怀六甲为最,老臣得知之后,喜不自胜,娘娘若明岁诞下龙子,则正德朝便有了太子,这才是天大的祥瑞,岂是七色鹿与剿贼可以相比,老臣遥想宪宗与先帝,子嗣不昌,而今陛下子嗣昌盛就在眼前,臣……”说着说着,声音哽咽起来,直接拜倒在地。
焦公领了头,其他人岂有站着的道理?于是纷纷道:“恭祝陛下枝繁叶茂,国运昌隆。”
朱厚照一时郁闷,昨夜皇后又腹痛了半夜,自己陪着到了清早才睡下,他的心里正是不安,现在众臣恭祝他枝繁叶茂,他心中不但忧心,更觉得有些尴尬,只是匆匆地道:“诸卿不必多礼,入宴吧。”
于是钟鼓声响起,诸臣纷纷入席,叶春秋和翰林们坐在东南的角落,这里摆的都是双案,二人一席,叶春秋刚刚跪地而坐,那戴大宾便坐在他的身侧,左右看了一眼,忍不住道:“怪哉,为何没人愿意与你同案,叶修撰,你人缘这样差吗?”
叶春秋也不说话,觉得场合过于庄重,他可不像戴大宾这样心直口快。
等到许多人各自坐下,气氛开始活跃,叶春秋方才低声对戴大宾道:“戴年兄,文史馆里修史修得如何了?”
戴大宾顿时一脸痛苦之色:“实录最是繁琐,每一字都需反复斟酌,每次编修后,都被上头的侍学打回来,真是烦透了,叶修撰越发了不起了啊,在宫中待诏,竟还能治起妇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