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大夏本是操纵人心和民意的高手,可是今日,他却发现自己有些无力。
这叶春秋完全是不按常理出牌,当你以为你跑来安抚人心的时候,偏偏他要和大家站在一起,一起抨击刘瑾。当你以为他会为自己辩护的时候,他却是话锋一转,步步紧逼,当你以为他已经走了,谁料他居然又回来了,而且一改方才的文质彬彬,此时此刻,竟是变得咄咄逼人。
像刘大夏这种不容易形于色的人,也忍不住一脸怒容地看着叶春秋。
二人距离很近,叶春秋却是对刘大夏的怒色视若无睹。
“刘公。”见刘大夏不答,叶春秋反而拉高了音量,道:“春秋再问刘公一次,我够了什么?”
“你……你有辱斯文!”刘大夏好不容易说出了一个词,他显然不是斗嘴的高手,他擅长装逼,但是擅长装逼的人,肯定是不擅长撕逼的。
叶春秋微微皱眉道:“有辱斯文,是吗?还有呢?”
刘大夏对他冷笑,他已愤怒到了极点,就是这个小子,就是因为这个小子,自己损失惨重,现在这个小子当着自己的面,似笑非笑,令他这名满天下的人,刺痛了自尊心。
他怒瞪着叶春秋,冷冷地继续道:“方举人是有功名的读书人!”
“还有呢?”叶春秋依旧还是带笑看着他。
这已令读书人们沸腾起来,到处都是交头接耳的声音。
叶春秋对此置之不理,目光一直都是在刘大夏的身上,继续道:“还有什么,一并说出来吧,敢问,我只是打他,可是死罪吗?”
“你这是将斯文置之何地,你……连禽兽都不如!”刘大夏已是气得发抖。
叶春秋倒是觉得刘大夏真不容易,忍了那么久,一直默然地在一旁看他反驳方唐镜,可就是忍耐到现在才来责难于他。
不过终究,沉稳如刘大夏,却还是耐力不够啊!
叶春秋轻松一笑,道:“意思是说,即便是打了他,那也不是死罪,只不过是有辱了他的斯文是吗?那么……”
叶春秋的那么二字,拉得很长。
人其实有两张面孔,一张是如沐春风的,就如叶春秋方才文质彬彬、知书达理一样,可是叶春秋还有另一张面孔,能看到的人却是不多,这张面孔里,冷酷和傲慢,眼睛里带着赤裸裸的蔑视,那嘴角勾起时,让人感受不到丝毫的‘温暖’,却犹如坚冰一样带着丝丝的寒意。
看到这张面孔的人不多,即便是看到,也绝大多数都已经死了。
可是现在,叶春秋就是这张面孔,他在说着那么的时候,却是徐徐地拔出了腰间的破虏剑,这黝黑的剑身,徐徐拔出,渐渐脱鞘,坚韧的锋芒,犹如这残酷的冬日,长剑已在手,他的这个举动,又是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
所有的读书人都惊住了,愣愣地看着叶春秋。
他是想恫吓吗,他敢在刘公面前拔剑?
可是下一刻,叶春秋的动作更是令人震惊至极。
叶春秋的剑极快,快到了极致,一道黑影只在他那么的么字依旧还在嘴边的时候,已是在虚空中斩破了雪絮,刺破了北风,叶春秋甚至眼睛还盯着刘大夏,可是剑尖,却已是在转瞬之间抵达了瘫在地的方唐镜喉头。
他的后脑,像是长了眼睛,就在所有人觉得不可思议的道,叶春秋一字一句地道:“既然不是死罪,那么现在这样呢……”
呢字出口,不等方唐镜发出惊吼,剑尖已狠狠地扎入他的咽喉。
嗤嗤……
很快,快到了极致,快如闪电,风驰电掣,一切只是在一息之间,而这一息之间,方才还只是如死狗一般的方唐镜浑身开始剧烈的抖动,因为这一刻,他的咽喉处已是凝出了一抹嫣红,这是血,在这白茫茫的天地之间,血顺着他的喉头一滴滴的落下,落入积雪,那方才还在体内冒着热气的鲜血顿时浸染了雪地,宛若梅花一般的渲开。
方唐镜还没有死透,他的喉头咯咯地发出脆响,他用尽最后一点气力,想要将剑挪开,可是长剑狠狠地刺破了他的喉头,紧接着,自他的后颈穿过。
呃……呃……
他发不出声音,只是身体剧烈地摆动,口里喷出了一口积血,哇的一声,便倒在了血泊之中。
叶春秋飞快地收剑,长剑上依然还滴淌着嫣红,长剑入鞘,而这一切,不过是转瞬之间,可是他的面容,却依旧还是那副笑容,甚至连眉毛也不曾挑动,眼睛照旧是直视着刘大夏,仿佛那地上如死狗一般的方举人,根本不是举人,甚至连人都不是,不过是一条狗,一只鸡,一只蝼蚁。
“现在,刘公以为如何呢?这样,算不算有辱斯文?”叶春秋一字一句,他的声音很轻。
可是风雪之中,即便他的话不能传递很快,可是每一个人都诧异地看着这一切,竖着耳朵听着这句话。
“若这不是有辱斯文,那又该是什么呢?再斗胆问一句刘公,这……是死罪吗?”叶春秋的笑,格外的刺眼。
即便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堪称谦谦君子的刘大夏,这一刻,脸也彻底地变了。
第一千一百四十六章:惊天动地
刘大夏竟是发现自己一时间像是失去了声音似的哑口无言。他更发现,自己所谓的名声,所谓的声望,在这少年面前,开始有些动摇,他原以为自己是强大的,可是现在,他发现自己很弱小,因为他很清楚,叶春秋只需一息之间,就可以让自己变成冰冷的尸首。
“那么……”叶春秋脸上依旧带着笑容,就像刚才他所做的事情不是杀了一个人,而是做着一件很平常事情。
这样的叶春秋,令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禁打了一个冷颤,犹如一股冷风灌遍了全身。
而此时,叶春秋继续道:“假若这是死罪,刘公乃是正人君子,忠肝义胆,难道不该再给春秋身上添一条罪状吗?噢,容春秋想一想,不妨就说春秋滥杀无辜怎么样?毕竟……叶某人确实杀过很多人,到底有多少,都已经记不清了,现在所杀的,不过是个小小的举人而已,刘公……难道不该立即为方兄伸冤吗?”
刘大夏的身子在颤抖,他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他竟发现自己对这个少年有了几分惧怕,明明他从未怕过任何人,即便是面对嚣张得不可一世的刘瑾,他也只是轻描淡写地面对。
可是现在,有一丝恐惧,令他老态龙钟的身躯情不自禁地微微颤抖起来。
而所有的读书人,都是怔怔地看着这一切。
因为他们无法理解,或者说,无法想象。
“你……”刘大夏闭上了眼睛,最后猛地张开,瞪住了叶春秋,像是终于找回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