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有许多人动其他的心思了,若是有人当真动了歪心思,去迎立藩王入京,可就糟了。
而张太后之所以问御史,是因为御史代表了言路。
什么是言路呢,言路就是臣民们的想法,至少是天下绝大多数官员和读书人的想法,他们的想法很重要,在这天子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的大明,他们即所谓民心。
谢迁张口欲言,这时,却是杨廷和抢先道:“回娘娘,近日有诸御史弹劾南人放马二三事,诸御史皆说,此举误国误民,既使关内民生凋零,人力不足,而大明以农为本,可如今,乡间青壮渐少,既耽误了农时,又荒废了土地,若是太平年景还好,一旦遇到了荒年,则会动摇国本。”
杨廷和说得条理清晰:“这只是其一,其二,汉人怎么懂得放马?那关外苦寒,不知多少人在外挨饿受冻,这还是其次的,而更重要的是,我大明历来依靠城墙来保境安民,百姓们在关内,生活富足,那胡虏想要害民,非要扣关而击不可,可是如今,却是大量百姓出关,这岂不是送羊入了虎口?臣对此亦是深有认同,据山海关那边的奏疏,这半年来,出关的百姓络绎不绝,除了商贾,人数已高达六万,这些本是我大明子民,是青壮,一旦鞑靼人袭击他们,岂不是生灵涂炭?臣听说,每到岁末,草原便有乱战,皆因贪婪而起,臣恐届时,那些出关的百姓任人宰割,而朝廷却是无能为力啊。”
张太后听到御史没有借机说宫中的事,反而放下了心,至于那些国家大政,她也不甚懂,便道:“这件事,从长计议吧,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得多加派人手,秘密查访,无论如何也要将陛下找回来。”
杨廷和本想借此机会废黜掉南人牧马,事实上,现在两京十三省,已经开始出现许多怨言了,他站出来极力反对这件事,自然能给刚刚入阁的他带来巨大的声望。
可是张太后显然对此,没有太大兴趣。
杨廷和只得道:“娘娘……”他只稍稍犹豫,却是拜倒在地道:“臣只是仗义执言,并非是针对镇国公,也无意去指摘陛下此前的圣命,只是兹事体大,不敢不言,还望娘娘三思。”
他显得不依不饶,令李东阳三人都不由看着他。
杨廷和很清楚,今日见凤驾的结果,可能无法令人回心转意,可是他要的,不过是借此将今日的事传播出去罢了,一旦人心所向,众望所归,无论宫中是什么意思,自己都可捞取巨大的政治资本。
“胡说。”
一声清亮的声音传来。
众人疑惑地看去,却见朱载垚如小大人一样看着他们,奶声奶气地呵斥。
不过这小太子长身而立,还真有几分气势,他个头虽还没有人的腿高,可是目光却带着几分妖孽般的早熟。
只听他此时继续道:“南人牧马,是镇国公所提的方略,绝不会有错,这是母后说的,镇国公是不会害父皇,也不会害朝廷,这也是母后说的,没有他,就没有本宫,这还是母后说的,母后不会错,镇国公也不会错。”
第一千二百九十一章:草原英雄
全场静默。
杨廷和本来侃侃而谈,想着只要自己再劝说一二,就极有可能说服张太后,就算这个目的没有达到,也为自己赚足了名声。
可却是被这幼稚的童音打断,沉眉一看,说话的正是太子朱载垚。
此时,杨廷和倒是没有恼火,却有一些小小的愤怒,太子殿下是国之储君,虽然年纪小,可是自幼竟生出这样的三观,这不是国家之福啊。
于是杨廷和耐心地道:“太子殿下此言谬矣,这是国家大策,岂有好坏之分,镇国公的出发点可能是好的,可是……”
只是……
还不等杨廷和说完,朱载垚却是很是蛮狠地打断他道:“没有可是,叶叔叔尽忠职守,他说的,就是对的,听他的就准没错,这……”他歪着脑袋想了想,又道:“这也是母后说的。有他才有本宫,这一句是母后说的,本宫是太子,是未来的天子,这是皇祖母说的,皇祖母的话也没错,皇祖母还说,天子是不会有错的,所以,有叶叔叔才有天子,天子不会有错,叶叔叔也就不会错,谁要是敢说他错,就是昏臣,是乱臣贼子,父皇说,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这也没有错,这是……这是……”
说到这里,朱载垚看向了李东阳,接着道:“李师傅也这样说过,是不是……所以你再敢非议镇国公,便是乱臣贼子。”
杨廷和的下巴都差点要落在地上了,他突然发现自己挺蠢的,居然还傻乎乎地跑去跟一个四岁多的孩子讲道理,这简直就是自己找不自在。
只是,原本好生生的振振有词,却是被一个孩子破坏,似乎传出去,也显得有些可笑,这令他感觉挺受伤的。
张太后待朱载垚说完了,方才道:“垚儿,不可无礼,你的杨师傅也是忧国忧民,方才说出这样的话,快给杨师傅赔个不是。”
朱载垚顿时乖了,立即上前朝杨廷和作揖行了个礼,依旧很是小大人的样子。
杨廷和的面色很尴尬,只得应下,道:“殿下太客气了。”
朱载垚便道:“客气是应当的,母后说,对师傅们要客气。”
杨廷和愈发尴尬,看来继续劝说张太后是没可能的了,眼看在这里实在没有太多必要,只好泱泱地和李东阳诸人一起告退而出。
待出了仁寿宫,李东阳在前,谢迁与王华在后,杨廷和快步追上李东阳,低声道:“李公,我还是很担忧关外……”
李东阳淡淡道:“宫中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自太后到陛下,对此都是坚决支持,此事尝试一二,又有什么妨碍?”
杨廷和道:“眼看着就要入冬了啊,这一入了冬,那草原也就成了修罗场……”
李东阳面无表情地道:“嗯,只是现在当务之急还是得找到陛下,其他的,就不要分心了。”
杨廷和深深地看了李东阳一眼,心里不禁想,莫非……
李公的意思是,一切都等入冬之后再说?
这就是了,等快要入冬的时候,那些疯了一样的胡人势必会洗掠那关外汉人的牧场。
哼,一旦流了血,且看那叶春秋该如何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