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大清早,叶春秋又不顾泰山大人的感受,便又开始忙碌了起来。
叶春秋比谁都清楚,从现在开始的每一日,他有许多的事要做,而这一切的目标,都是为了将泰山大人拱上文官集团的顶峰。
哎,他都这样操碎了心了,泰山大人竟然还小媳妇上花轿似得扭扭捏捏,真让人挫折啊。
好在叶春秋毕竟是叶春秋,他的脑子不是平常人的脑子啊,自有对付老泰山的办法,不,理应是岳母大人有对付他的办法,所以素来对泰山恭敬有加的叶春秋,觉得不必在乎泰山大人是否同意了。
在叶家不远处,叶东早已租好了一个巨大的宅子,这里便是后援会的地址,人手招募了不少,多是镇国府里的读书人,这些人用起来放心一些,他们主要负责公文的传送,还有舆情的调查,张晋那儿已经准备好了新刊物的筹备工作,无非是寻了几个印刷工坊,随时待命,除此之外,便是大肆购入纸张,油墨之类。
唐伯虎见早也去镇国府那儿了,自然是筹款,他是代表叶春秋去的,许多大商行肯定愿意给这个面子。
说得直接一些,以叶春秋在商贾们中的地位,莫说筹款,某种程度来说,叶春秋只要勾勾手指头,人家不难过要送钱给他,难过的是没办法送钱给他。
这个时代的商贾都很识趣的,倒不怕打点破费,最怕的就是想要送银子,都没有门路,你想送,人家还瞧不上你呢。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叶春秋在这儿走了一遭,接着便出了门,开始拜访亲友了。
第一个步骤是廷推,所以某种意义来说,候选人是谁,也是很关键,这候选人都是百官选出来的,章程之中,按的是三品以上的官员,可是却没有特意表明是文官还是武官,这就有了运作的空间,再加上,不少爵位,享受的可都是高级别待遇,似寿宁侯、建昌伯这样的,也有资格推选,大抵会有四五百张票,有一百张票,就可进入候选的名册。
这事儿,不但叶春秋要出力,叶老太公和叶景也都发动了起来。
叶春秋先是去见过了谢迁,赶在谢迁入宫当值之前,和谢迁见了一面。
谢迁喝着茶,看着叶春秋,苦笑道:“春秋啊,你啊,真是……”摇头叹口气了一声,才又道:“现在满大街都说这是善政,可是老夫呢,却是不以为然,而今朝廷最大的隐患不在于谁是首辅,而在于户部亏空严重,财政愈发的难以维持,这其中,既有你们这些宗室的问题,又何尝没有朝廷的官员争相借着权利之便,贿赂读书人呢?正因为士人的权利愈发的大,而今田地日多,却免了徭役和赋税,才使国家日渐艰难,你倒是好了,如此一来,人人争相贿赂士人,最后非要出乱子不可。”
谢迁说出了自己的隐忧,其实这话也没有错,士人本来就已经成了尾大不掉的特权阶级,现在又给他们这样的权利,使他们的特权更加巩固,谁若是敢触动他们半分利益,他们立马便让人完蛋,这样下去,可怎么得了?
叶春秋却是深深地看着谢迁道:“那么为何谢公不反对呢?”
“反对?”谢迁瞪大眼睛,一副看白痴的神色看着叶春秋道:“普天之下,谁敢反对?你将这个提了,天子想要反对都难,更何况老夫只是一个内阁大学士罢了,就算想螳螂挡车,挡也挡不住,老夫也是俗人,下不来这决心,闹个轰轰烈烈,最后落个身败名裂,对事则毫无用处。”
叶春秋听罢,笑了笑,而后道:“谢公这形容不错!不过连谢公这样德高望重的内阁大学士,在牵涉到士人的问题上,都如此小心了,可见士人已经到了无法根治的地步,既然如此,有没有这个公推,又有什么分别?莫非没有公推,朝中诸公就不争相贿士人了?我看不是。到了这个地步,我不过是顺水推舟而已!这些年来,姑息养士的,并不是春秋,而是朝中的诸公啊。”
谢迁摇摇头苦笑道:“所以才是皇帝与士大夫共治天下。”
叶春秋道:“春秋此来,其实是想问,谢公是否有意争一争首辅之位?”
这是礼貌问题,虽然叶春秋想要将泰山大人推上去,却还需问一问谢迁,否则,就太不把谢公当一回事了,何况他还需要寻求谢迁的鼎力支持呢。
谢迁很干脆地摇头道:“老夫老了啊,哪里还有这个精神力?你们啊,争权夺利的,老夫不参与。”
叶春秋感叹道:“其实谢公不老,只是谢公累了。”
这句话,倒是令谢迁颇有感触,他很清楚,叶春秋所谓的累,是因为历经了太多的事,他的心累了。
谢迁便笑道:“你这个滑头,只怕早想让你的泰山大人去争一争吧,德辉也是运气不好,有你这样的女婿,少不得要受罪了,你其实不必来问的,老夫自是支持德辉的,李公呢,我与他共事多年,也算是至交好友,可终究不如老夫与德辉的交情啊。”
叶春秋连忙行礼道:“有谢公的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放心个什么?”谢迁依旧摇头:“老夫难道是瞎子吗?这一次公推,德辉根本没有任何的胜算,莫说一成,就连半分都没有。”
第一千六百一十三章:意想不到
不是谢迁故意当李东阳之气,而且他跟王华一样,都很清楚李东阳在那些读书人心目中的地位。
“有与没有,不重要,努力了,就没有遗憾了。”叶春秋很直接地说了一句很装逼的话。
谢迁本想苦口婆心地再说几句,结果听了叶春秋这么句话,竟发现没法儿说了,最后索性笑起来道:“好吧,后生自去努力,我且作壁上观,就等着看你如何化腐朽为神奇。”
叶春秋便笑嘻嘻地道:“谢公若是肯助一臂之力,努力才有结果。”
“老夫就知道你来此不是闲坐聊天的,你说吧,你想做什么?”谢迁又瞪他一眼,却是对叶春秋带着几分无可奈何。
叶春秋这才正色地看着谢迁,娓娓地道出自己心里的想法。
叶春秋拜访了谢迁后,接下来就到了廷推的日子,廷推是在保和殿进行的,叶春秋和李东阳联名的章程奏了上去,宫中立即批准,紧接着,礼部便按着章程,按部就班地开始进行一切的程序了。
现在的李东阳,不过是代首辅罢了,在结果出来之前,虽然依旧还是位高权重,不过……多了一个代字,想必总让人觉得很不好受的。
这天,叶春秋早早动身,参加了朝会。
与李东阳打了个照面,李东阳正和颜悦色地与王华说着闲话,此时陛下还没有来,大殿之中嗡嗡作响,彼此都在闲聊。
不过,若是仔细去观察,却又发现双方曲径分明,王华与谢迁的门生故吏站在了一旁,冷眼相看,与李东阳的一些关系姣好的人,也彼此说着闲话。
倒是杨一清是个特例,他似乎不愿意陷入这种纷争之中,显得十分洒脱。
那礼部尚书费宏则和杨一清低语什么,费宏和李东阳关系好,这是人所共知的事,似乎颇有一副代替李东阳,拉拢杨一清的意思。
等到朱厚照迈着大步驾到,大家方才严肃起来,嘈杂的声音戛然而止。
朱厚照身穿着冕服,头戴通天冠,显出几丝威严之色,登上了御座,众人行礼,朱厚照才道:“今日是廷推的日子,朕呢,只是来看个新鲜,费师傅,你是礼部尚书,你来主持吧。”
费宏笑吟吟地点点头,接着开始唱起规则来。
这些规则,叶春秋都是耳熟能详的,大家各自记下要推举的候补首辅,每人只许写一个名字,而后进行唱名,得到一百人推举的,便算是有了争一争首辅的资格了。
宦官们纷纷举着托盘出现,每人给百官一根竹签子,接着便各自送了笔墨来。
众人倒也不遮掩,各自唰唰几笔,写上了名去,紧接着,宦官们将所有的竹签收了,费宏与司礼监稟笔太监刘瑾一道开始唱名,边上则有专门的翰林官记录。
叶春秋面带浅笑,站在人群中不太起眼的角落,他心里知道,真正的游戏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