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会愈演愈烈,这样下去,要动摇国本啊。”
动摇国本四字,显然是过于夸张了。
不过王华面上虽是波澜不惊,可是心里却也忧心如焚,他看向杨一清,道:“杨公对此有什么看法?”
王华没有问谢迁,而是问杨一清,显然是拿捏到了内阁的火候。
蒋冕是无论如何也和读书人站在一起的,而谢迁,近来身体愈的不好,倒是可以含糊过去,这杨一清的态度,反而变得至关重要起来。
其实王华很清楚,杨一清在内阁里,反而地位越来越稳固,甚至不出意外,下一次成为辅的人选极有可能就是他。
因为而今无论是朝中的新党还是旧党,都无法接受对方,这就如同,太白诗社对蒋冕唾弃,而许多读书人对王华不屑一顾一样。
正因为如此,这一向对此不太热衷的杨一清,他的态度就变得重要起来。
杨一清微微皱眉道:“这事啊,可是不小,不可不慎啊。”
“这读书人,乃是朝廷的基石,若是读书人都对朝廷离心离德,说是动摇国本,其实也是不为过的。”
蒋冕听了这话,心里松了口气,杨一清看来也是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大抵,还是站在读书人这边的。
只听杨一清又继续道:“不过嘛,老夫说一句本心话吧。”他抬头,扫视了大家一眼,面容却变得严肃起来:“有些话,本来是不该说的,可是今日事情闹到这个地步,那就索性畅所欲言。老夫呢,曾在边镇管理过马政,马政的事,难啊,为何难?难的是边镇的这些将士,朝廷太轻贱他们了,这戍边,哪里有我们在京师里舒服?天寒地冻不说,还得流血拼命,可这又如何呢?边镇的这些人,连军饷都未必能全数下,有了功劳,是谁的?这老夫就不必说了吧,可是有了过失,就是死罪了,武夫,武夫,武夫当然不懂什么大道理,可也总不能既要马儿跑,又让马儿不吃草,是不是?”
“老夫啊,还是以为今日是这些读书人先太过了,当街的拦着镇国公的车驾,让他功成身退!退?退去哪里?他若是退了,诸公信不信那些出关的军民百姓,保准用不了一年,就要统统跑回关里来了。为什么?关外能有今日,靠的不就是镇国公在维持吗?你们又信不信,那臣服的鞑靼铁骑,转过脸,就又成我大明的敌人?为什么?以为人家真的是甘愿臣服吗?我看不是,只是胡人历来畏威而不怀德,这些日子,其实是很不像话的,镇国公人在外头,看看这京师里都有多少流言蜚语,这个说镇国公是靠着邀宠才有今天,那个说他要做曹操。”
说到这里,杨一清叹息了一声,才又道:“这些话,可谓是诛心啊,难道就是靠着邀宠吗?那他平日拿着自己的命得来的功劳,是天上掉下来的吗?”
第一千七百四十五章:无事不登三宝殿
杨一清看了蒋冕一眼,蒋冕张了张嘴,像是想要反驳些什么。
此时,杨一清及时地又道:“说句本心话,若是镇国公要做曹操,那大明倒是有过不少曹操,不都给镇国公平定了?那些在背后议论镇国公的话,显然完全是空穴来风的,就因为人家功劳大,因为人家在关外经营得好,就非要莫须有的,非要这样的诛心。这些,又怎么不是过了?有道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镇国公虽人在关外,可关内的事,难道会一概不知吗?我看,他是知道的,这一次,读书人堂而皇之地拦了刚回京来的镇国公的车驾,显然就恰好撞到了这个导火索,镇国公这才把肚子里的气撒在了这上头。”
听到这里,蒋冕不禁失望了,他猛地意识到,杨一清在各打五十大板。
而杨一清的话显然还没说完,只见他此时继续道:“言归正传吧,自文皇帝以来,边镇哗变的事例不少,为什么啊,难道这些官兵都是疯了?其实他们没有疯,他们是心寒了,有了功劳不赏,功劳太大了,就有人背后说你将来要做曹操,吃不饱,穿不暖,有了功劳,论不到自己,得了大功,那也是如履薄冰,战战兢兢的,这能不哗变吗?”
“老夫不是特意为镇国公说话,他也会有不对的地方,他在关外,难道就事事都做对了?也不尽然。可是啊,你们非要说他十恶不赦,老夫是不信的,他深知在关外和关内是不一样的,在关外,他要做事,不把事做好,这上百万军民,可就危如累卵了,出了事,他就是满盘皆输,关内呢,是守成的地方,你每日闲坐,夸夸其谈,力求不出差错,也能混过去,这里毕竟没有汉胡杂居,这里的百姓终究还算温良。”
“现在,某些人要让镇国公退下去,让他去做他的逍遥镇国公,老夫是不认同的,说句难听的话,呵呵……那桀骜不逊的胡人,那无数提着骑枪的汉人牧民,说句实在话,没有这位镇国公,朝廷派了谁去,也保准要出乱子。”
“行路难啊,人站在原地,稳稳当当地坐着,当然无法体会到行路的难处,挥斥方遒,指点江山,谁又不会呢?可是咱们大明肯真正站起来,肯走一走的人,又有几个?所以老夫的意思是,读书人有错,镇国公当然也有错,还是请陛下圣裁吧。”
他这一番话,倒是四平八稳,显然还是那个意思,各打五十大板。
自然,谁也没得罪。
不过……蒋冕对他的回答,还是很不满意,因为请了陛下圣裁,这不就等于是偏袒了叶春秋?
至少在蒋冕为的人看来,陛下是糊涂的,是一个容易被奸臣懵逼的糊涂虫,一个糊涂虫,当然没有明辨是非的能力,既然如此,让陛下圣裁,摆明着是向着叶春秋的啊。
蒋冕却没有再说话,杨一清的态度很明确了,其他人更不会跟叶春秋背道而行,他若是站出来再反对什么,就不免陷入孤立无援之中。
此时,王华颌点头,捉紧时机道:“杨公所言也有道理,既然如此,还是恳请陛下圣裁吧。”
圣裁的结果,其实不用想就知道。
蒋冕这时才道:“怕就怕,读书人这样闹下去,不是办法啊,无论如何,也该有所表示才是。”
他的意思是,叶春秋有没有罪,其实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众怒难犯,即便叶春秋没罪,可又怎么样呢?叶春秋犯众怒了。
王华不置可否,道:“是啊,这也是难处,那么……这件事就让敬之来处理吧,敬之,这安抚民心,暂时由你来领头,下头的各部,还有顺天府,都以你马是瞻,眼下,稳住人心最是紧要。”
王华是个老实人,可是老实人未必就等于是傻子。
他这个安排,让蒋冕愣了一下。
见鬼了啊,这是?让我来安抚民心?
我怎么安抚?若是闹出了事来,自己就是责无旁贷了,可我和读书人是同一阵线上的啊,让我出面去安抚,维护那叶春秋,读书人会怎样看我?
这个差使,明摆着就是个坑啊,谁出面谁倒霉,左右都不讨好啊。
可是拒绝?拒绝得了吗?杨一清已经表态了,王华是内阁辅大学士,这可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