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她这轻轻的一瞥,却令李锦泰心里一动。
乾宫里有个很好的传统,当宫‘女’的要朴素,说话行动都不许轻浮。要求有宫廷气派,像宝石‘玉’器一样,由里往外透出润泽来,不能像玻璃球一样,表面光滑刺眼。所以宫‘女’们不许描眉画鬓,也不穿大红大绿。一年四季由宫里赏给衣裳。‘春’天到二月,由太监领着人在体和殿外边,东廊子的屋子里量衣服尺寸,由头上到脚下,包括鞋袜在内。这是准备夏天穿用的。以后都是上季量下季的。因为年岁小,长得快必须一个季度量一次。每次赏给宫‘女’们是四套,由底衣、衬衣、外衣、背心,算一套。衣料是‘春’绸、宁绸的多,夏天也有纺绸的。除去万寿月(皇太后生日所在月份)能穿红的、擦胭脂、抹红嘴‘唇’以外,她们一年差不多穿两‘色’衣裳,‘春’夏是绿‘色’,淡绿、深绿、老绿可以随便,但不能出大格;秋冬是紫褐‘色’的,惟一能争奇斗胜的,是袖口、领口、‘裤’脚、鞋帮的子和绣‘花’,但也是以雅淡为主,不能过分。宫‘女’们发式有两种,中原人宫‘女’一般是乌油油的大辫子,辫根扎二寸长的红绒绳,辫梢用桃红‘色’的子系起来,留有一寸长的辫穗,用梳子梳匀,蓬松着,鬓边戴一朵剪绒的红绒‘花’,渤人宫‘女’则是齐肩短发,用红绒绳在中间束起。她们脚下一律白绫袜子,青鞋上绣着满帮的浅碎‘花’,透着喜兴,看着利索、爽眼。
刚才的这个小宫‘女’,梳着齐肩的短发,清秀可人,一望便知是渤人宫‘女’。
“怎么样?不知李总管相中了哪几个?”掌事宫‘女’似乎看出了什么,微微一笑,“莫不成李总管看上香芸了?还真是巧。她也是直隶河间府人,和李总管是同乡呢。”
“噢?呵呵,姑姑说笑了。我只是来过一眼,最后还要皇太后定夺才是。”李锦泰呵呵一笑。回答道,装作不经意的又望了那个叫香芸的小宫‘女’一眼。
当下李锦泰指点了几个小宫‘女’,故意没有将香芸点在内,但他知道,过后掌事宫‘女’报上来进园子‘侍’候仁曦太后的新宫‘女’当中,是一定会有她的名字的。
此时的李锦泰并不知道,他的命运,从此将和这个叫香芸的小宫‘女’连接在了一起。直到生命的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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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国,福州,船政衙暑。
书房中,船政大臣丁雨生正在奋笔疾书,拟着奏稿。
今天是“超勇”、“扬武”两艘装甲巡洋舰舾装的日子,但和往常不同的是,丁雨生却没有前往船厂,而是专心的拟着奏稿。
而且和以往不一样的,是这一次他拟的奏稿的内容,不再是和造船有关。讲的是海军护侨的内容!
在时人的一般印象中,有“丁鬼奴”之称的丁雨生是中土近代富有改革‘精’神的政治家,洋务运动的实干家。但不为人知的是。他在办理洋务和对外‘交’涉中,对海外侨胞有了新的认识,较早提出了一系列重视、关心和保护侨胞的建议和措施,其中不少为乾廷采纳,是一位功不可没的护侨先驱者。
丁雨生的护侨思想首先源于他对海外侨胞的经济力量迅速成长,有利于中土“自强求富”的认识。近世以来,资本主义经济在全世界的发展给勤俭‘精’明的中土侨胞提供了发展条件,西方殖民者与土著的隔阂更使他们有了发展良机,经过几代人的努力。到本世纪后期,侨胞已经有了相当的经济力量。最先认识到海外侨胞实力的。是一部分与“洋务”相关的沿海地方官员。彤郅五年七月,广东巡抚蒋益沣上奏“内地闽粤等省。赴外洋经商者人非不多。新加坡约有内地十余万人,新老旧金山约有内地二十余万人,槟榔屿、伽拉巴约有内地数万人。”奏请朝廷“派遣使臣前往各处,联络羁维,以便上下之情通,而内外之气聚”。随后,“出身贫寒,起于州县,周知民隐,而又生长于广东侨乡”的丁雨生指出“查闽粤之人,其赴外洋经商佣工者,于暹罗约有三万余人,吕宋也有二三万人,加拉巴约有二万余人,新加坡约有数十万人,槟榔屿约有*万人。新老旧金山约有二三十万人。”建议朝廷“妙选使臣,分驻各国,或数国兼遣一使,或一国专遣一使”。他还陈说遣使的作用可以“通中土之情款”,则中土出洋之人,必系恋故乡,这样“中土就多得一助”。
虽然有少数地方督抚大员表示反对遣使,但由于洋务派首领曾伯函、左季皋、李绍泉等人的极力赞同,加上西方列强的压力和劝‘诱’,总理衙‘门’最终决定遣使出洋,但在人选问题上颇费周折。当时,传统观念仍深深地影响着大多数天朝官吏。他们多不屑从事外‘交’,甚至对出使外国视为畏途。彤郅十三年郭筠仙被任命为乾国驻英公使,其友人李鹤年和冯‘玉’骥极力劝他不要到“蛮夷之邦”。洋务派官员则担心中土缺乏可充当使节的人才。对于人选这一问题,丁雨生有独到的见解,他在《海防条议》中说涉外人才,“只要能任时局之艰巨,不必复计资格之有无”。彤郅七年,丁雨生独具慧眼,将出身秀才的李丹崖推荐给两江总督曾国藩,建议派李丹崖随容闳前往外国考察。光旭元年,丁雨生又推荐李丹崖出使外国。李丹崖先后到了法国、英国,后来署理驻德大臣,兼充出使奥地利、意大利、荷兰大臣等,成为当时外‘交’界的佼佼者。另外,丁雨生选才的目光还投到侨胞之中,“现在新加坡俄国领事,即中土番禺人胡姓(胡璇泽),新加坡十数万华人皆听胡姓号令指挥。”建议乾政fu联络新加坡侨领胡璇泽充任领事,具体提出借用当地侨领作为驻外领事的方案,以解决一时乏人“堪膺此选”的矛盾。后来陈善谦(小吕宋首任代摄领事),张振勋(槟城副领事、新加坡总领事),张煜南(槟城副领事)等当地侨胞社会的侨领均成为一方领事。
丁雨生非常关注侨胞在国外的命运。其时海外侨胞达数百万之多,分布区域从南洋到南北美洲、非洲、澳洲。遍及全世界。当时的中土“侨民之寓居外洋,往往以势孤气馁,为他国之人所轻侮”。急切地盼望朝廷能够派官员加以保护。大乾朝廷对侨民不仅不关心,且加意防范。丁雨生破除陈规。直抒护侨的思想。他在答复总理衙‘门’关于遣使问题时就建议乾国政fu“设立市舶司赴各国有华人处管理华人”,对海外侨胞加以保护和联络,第一次明确提出了在海外设立类似西方领事馆的机构来管理华人。丁雨生由遣使引出的设立领事馆的建议并没有马上为朝廷所采纳。直到光旭三年,丁雨生与在伦敦公使任上的郭筠仙遥相呼应,才终于力促乾廷在新加坡设立了中土第一个驻外领事馆,使中土政fu按照十九世纪的国际惯例行事,在本国侨民众多的地方设立领事馆保护侨民利益。由那时起,乾国先后在20多个国家设立了45个领事馆。
光旭元年丁雨生出任福州船政大臣。提议派遣铁甲舰远巡外洋宣慰侨胞,保护侨胞,“中土洋面延袤最宽,目前大小铁甲船极少须十号,将来自能创造极少须三十号,方敷防守海口以及游历五大洲保护中土人。”第一次到南洋巡历的中土海军军舰是福建船政局造船厂的自造军舰,于第二年底到达新加坡,‘激’起华人社会的热烈反应。光旭二年以来,乾朝北洋舰队先后5次访问南洋华埠,祖*舰所到之处引起侨胞社会的轰动。“海隅百姓,得瞻宗国旌旗,无不欣欣然。额首欢呼,欢声雷动。”
大乾朝廷第一次认真从事对侨胞的外‘交’保护始于对古巴、秘鲁中土民工事件的‘交’涉。古巴、秘鲁侨胞不断禀告乾国政fu,陈述受虐惨状。光绪元年,乾国总理各国事务衙‘门’派出陈兰彬、容宏等人往古巴、秘鲁调查中土民工受虐情事,搜集各种证词、禀诉,再与秘鲁、西班牙政fu‘交’涉。在选派‘交’涉代表人选的问题上,李绍泉上奏“丁雨生……熟悉洋务,‘操’纵悉合机宜”且“素为洋人敬服”,极力推荐丁雨生为换约代表。丁雨生于光旭元年七月初七与秘鲁政fu代表爱勒莫尔进行‘交’涉。丁雨生照会秘鲁政fu,“妥将以前苛待中土民工弊端。尽行革除,遵照专条及和约办理。严令将中土民工身家资产。皆得保护,以昭信守。”秘鲁复照说:“查中土民人在于本国佣工者,本国志在实力保护,不容稍受委曲情事……以期为中土民工尽除一切弊端,使其皆得安居。”其后,乾国政fu与古巴签订了《古巴中土民工条款》,与秘鲁政fu签订《乾秘会议专条》,《乾秘通商条约》,在这些条约中,都有专‘门’保护中土民工的条款,此后古巴、秘鲁的侨胞状况有了很大的改善。
在处理古巴事件的过程中,丁雨生对海外侨民的艰苦处境有了更深的了解,他在任福建巡抚期间,上奏“闽、粤两省人多地少,所有无业穷民年来秘鲁、古巴、小吕宋等处贩卖出洋为之佣工,每年何止数万人。惟洋人视侨胞如犬马,一入牢笼永沦苦海。大约百人出洋,在途受饥寒委屈而死者约十分之二,到地后被其凌虐摧残而死者又约十分之五,更有受虐不堪相率群投海中,又有自卧车路甘被火轮碾毙;即生者亦复去家数万里,杳无音信,父母妻子只能于梦寐见之。言者伤心,闻者下泪”,对流寓海外的侨工、侨商,他关注的情怀跃然纸上,与之相适应的是他积极采取对策,一方面严厉打击拐骗活动,建议乾国政fu禁止外人在沿海各地设招工局(俗名“猪仔馆”),要求地方督抚同官绅按照条约,妥拟杜弊章程,严禁‘诱’骗中土民工出国。另一方面,他也认识到土地和人口矛盾日益尖锐,中土人向海外移民已形成不可抗拒的历史‘潮’流,对已出洋之华民,只能采取措施,予以保护。鉴于海外中土工人虽倍受压迫,却投诉无‘门’的状况,丁雨生提出了在通商口岸设立“新闻纸馆”,“外出商人出面,而密派妥员总司其事,……中土人民而被外国人欺凌者,皆可写入新闻纸,布告各国,咸使闻知,使归曲于彼。”动员社会舆论,披‘露’侨胞疾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