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衣汉子不知为何震了一下,手下意识的缩进怀里去,掂了掂揣着的一件东西。
那是一把旧折扇,似乎有些年头了,被人在手里把玩的久、紫竹的扇骨上已经透出温润如‘玉’的光泽。
“该回来了吧……”看着天‘色’已经慢慢暗下来,灰衣大汉喃喃说了一声。
雨还在无休无止的飘着,飞絮游丝一般。粘粘的惹得人难受。大汉不停地跺着脚,仿佛这样就可以把满身的雨丝震落下去,眼神越发烦躁起来——因为烦躁,还透出一丝丝的凶狠。让这个落拓的汉子看起来眼神有如鹰隼闪亮。
空空的青石板巷上,忽然传来清晰的足音。灰衣大汉蓦然回头,看着街尽头走过来的一个人——一个绿衣‘女’子,提着一个漆编提盒,打着伞从街那一头走过来。
灰衣汉子眼睛一闪不闪的盯着走过来的‘女’子。渐渐地走近了,可以看到那个‘女’子身量娇小。发髻上簪了一朵‘玉’兰‘花’,瓜子脸,柳叶眉,眉目间有着梓桐镇‘女’子独有的灵秀。灰衣汉子的心猛地一跳,忽然间有些喉咙发干——是这样的……应该就是这样的‘女’子吧?
那个绿衣‘女’子提着提盒,然而眼神活泼泼的四处‘乱’溜,举止有些轻佻。看到檐下灰衣汉子盯着她的眼神,绿衣‘女’子脸上腾的红了一下,转开头,却忍不住还是溜了他一眼,抿嘴笑了笑,抬手掠掠发丝。
不是锦娘……这个该不是卢锦娘。
灰衣大汉猛然吐出一口气,站在檐下,看着这个‘女’子的一串柔媚的小动作,自己对自己摇了摇头。
锦娘该不是这样子的。
“嘿呀,不是我吹牛,我家娘子可是端庄文雅、知书识礼的——难得吧?她们罗家,本来还是梓桐镇上的书香世家呢……虽说后来破落了,可我泰山大人,嗯,据说也还是个秀才。”那时候赵安这样吹嘘着,胖胖的脸在火堆旁发亮,“当年我家娘子的陪嫁里,金银财宝没有,嘿,就陪嫁了一把扇子过来——你说希奇不希奇?上面画的人儿‘花’儿倒是不错,可破扇子能顶啥用……不过我也不嫌陪嫁轻了,嘿嘿,谁叫我碰上个仙‘女’也似的老婆呢?皇帝老儿都不如我有福气呀……”
赵安那个小子,人也平常,家世也平常,怎么就能娶到这么一个老婆呢?
想到这里,灰衣大汉双脚‘交’互跺着的速度加快了,不耐的耸耸肩,抖掉一些雨水,看着那个提盒的绿衣‘女’子——果然不出他所料,经过‘门’前时她飞了一眼给这个盯着自己看的汉子,脚步却丝毫不停地过去了。
灰衣人那时已经不再看她,依旧自顾自转过了头,看着街的那一边。
江南的烟雨空朦一片,仿佛一幅水墨画卷慢慢展开,里面,全部都是黑瓦白墙、桃红柳绿。依稀有士‘女’打伞走过,绢伞上绣着各种各样‘精’致娟秀的图案。虽然北方因为俄国海军的不断出没,气氛总是很紧张,但是这个长江以南的地方,还是一片的安宁景象。
灰衣人看着,眼里陡然就是有些发热——对,对,就是这样的。他从‘胸’臆里吐出一口憋了几个月的浊气来——就是这样的。这就是赵安描述给他听、在他梦里出现过无数次的江南水乡。
他终于来到了这里。也终于要看到赵安描述了千百次的‘女’人。他的手袖在怀里,然而眼里却有止不住的热切和‘激’动。
“你找谁?”在灰衣人看着延绵的雨帘出神时,耳边却忽然传来了‘女’人温婉的问话。
不过是一句话,却让铁塔似的汉子霍然全身都是一抖。灰衣人有些颤栗的回过头去。眼里有惊喜的意味,一边哆嗦着手从怀里掏出那个作为信物的紫竹扇,一边喃喃道:“我、我来找赵安的娘子锦娘……”
“我就是呀……”‘女’子应了一句,然而看到他手里的折扇,‘女’子一步跨上石阶劈手便是夺了过来。“你、你怎么会有我夫君的东西!你——”话音未落,她拿在手里展开只是一看,脸‘色’大变,抬头问来客,声音微微发颤:“你怎么会有我夫君的东西?”
灰衣汉子在卢锦娘抬头的时候,终于看见了她的脸——在这之前,虽然只是听赵安描述过,但卢锦娘的脸已经在他心里出现过了千次万次,虽然每一次都不相同,但都是美‘艳’绝丽不可方物的。
——然而现在站在他眼前的、真正的锦娘却……
“伍先生远道而来。寒舍简陋无甚招待,随便用一杯茶吧。”将客人迎入房内,‘女’子的声音已经回复了平静,随之递上的是一个托盘,托盘是红木的,但是已经很旧了,暗暗的发黑的颜‘色’,衬得放在上面的蓝‘花’瓷套杯分外晶莹。
“多谢…多谢弟妹。我叫伍庆,是赵安的拜兄。”灰衣汉子小心翼翼地端起了茶盏,趁机抬眼看了一下从后堂端茶上来的锦娘。
赵安那小子…这一点倒是说得没错。他的娘子果然是个看起来知书识礼的‘女’人。这等谈吐身段,哪里是市井里平日常见那些婆娘可比的?伍庆低头喝了口茶,眼角余光看到拿着托盘的那双手——虽是‘操’劳过了,但依然十指尖尖白皙柔嫩。盈盈不足一握。
只可惜,眼前赵安的娘子,容‘色’虽美,但总给他一种不安的感觉。
她确实很美,比起刚刚见到的绿衣‘女’子,她其实要更美一些。但是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却不似绿衣‘女’子那般可亲,她的眉宇间有一种若隐若现的‘阴’冷之气,让他感到莫名的畏惧。
伍庆的心里不由得有些恼火——千里奔‘波’而来,做梦都想要见到她,可见了她之后,他忽然就有一种畏缩的感觉。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陡然间,犹如一只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坐到了椅子上。他终于觉得一路奔走、已经累得要命,便毫不客气的咕嘟一声将端上来的茶喝光。
刚将茶盏放下,抬袖擦擦嘴,却看见锦娘端上茶后就退到了一边,也不说话,只是低了头,将手里那把紫竹扇翻来覆去的看——灰衣大汉伍庆心里微微一窒,讷讷的说不出话来。
“伍先生……敢问伍先生,不知、不知我夫君在那边可好?”那双柔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