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石地和雕工精美的扇、经过涂饰的墙壁和满是鲜花的庭院里漂亮的景象,这一切令人非常愉快。宫内这类殿阁里有可移动的扇,房间可以隔成贮藏室那么小,也可以放到整幢建筑那么大。
卡萝尔住的殿阁包括两间起坐室、一间餐室,以及一间漂亮的卧室,是用雕工精美的屏风似的镂空木扇隔成的,其镂空之间露出蓝色的丝绸。较大的空隙处是艺术嵌板,白绢上画着花卉,或是独特而别致的乾国书法写下的诗和经籍的引语。一面实体的墙上是幅画在白绢上的水彩,逼真地表现出了花团锦簇之中的一只孔雀;另一面实体墙则是面巨大的镜子。装玻璃的下层窗户上配了蓝色的绸窗帘,糊白纸的上层窗户翻了下来,院子里飘来浓郁的花香。为了卡萝尔这个美国人的缘故,桌上和窗架上放了几件外国的艺术珍品。床是与三面墙连成一体的,上面铺了蓝缎的垫子。窗外遮着蓝色的绸制凉篷,室内光线柔和、十分阴凉,显得很宁静。床太诱人了,不久卡萝尔就进入真正的休息状态,当天发生的事万花筒一般地在她脑海里一一闪过。虽说垫子稍嫌硬了些,十来个拨来服侍卡萝尔的太监就在窗外压低了嗓子说话,随时等待着召唤,她已经精疲力尽,加之当天又遇上了这么许多不寻常的事,所以没过多久就睡熟了。
卡萝尔并不会想到,她将成为一段重大历史的见证人。
5点钟,两名女官中有一人来敲卡萝尔的门,告诉她皇太后醒了,要她准备完毕就去御座房。她们去了之后,皇太后把卡萝尔叫到她身旁,问她休息得好不好,房间是否舒服。
皇太后又一次说希望卡萝尔同她在一起会感到快活。皇太后说今天就不画了,明天再多花些时间画一回,并嘱咐卡萝尔有什么东西特别喜欢的就告诉她,好替卡萝尔要来。接着皇太后一个人进晚餐。皇太后餐毕,皇后和众位公主把卡萝尔带进御座房,她们就在太后的餐桌上用餐,这时她的座位空着。皇后占了这空座位左边的位置,把卡萝尔安排在她的左边。进餐时皇后和女官们对卡萝尔特别关照,像是力图打消她的拘谨和紧张。
晚餐之后她们站起身来跟皇太后告辞。告辞已毕,卡萝尔和两位女官离开了皇太后的御座房,再跟皇后和众公主道别。
第二天早晨,卡萝尔急切地想要赶去等太后兑现她让卡萝尔画得时间长一点的诺言。昨天的作画过程增强了卡萝尔将这画进一步画下去的愿望。卡萝尔和女官们走进皇宫时正遇上皇太后和皇帝早朝后从朝会大殿出来。皇太后见了卡萝尔和女官们就停下了,她那一长串侍从女官和太监也随之停下。她把卡萝尔叫到身旁,抓着卡萝尔的手,问卡萝尔休息得怎么样,是否能够开始工作。这问题显示了她的洞察力,因为她从前一天卡萝尔利用时间的急切和匆忙中看出,工作是卡萝尔的第一目的。问话时她微微地笑着。卡萝尔走在她旁边,从朝会大殿一直来到前一天在那里画像的御座房。卡萝尔和女官们到御座房之后,她宽了衣、喝杯茶,然后叫一个梳头侍女把昨天穿用的衣服和首饰拿出来,准备第二次给卡萝尔摆姿势。
这一次卡萝尔对太后挑剔地看了起来。卡萝尔担心由于自己开始作画时感受到的那种异乎寻常的魁力,昨天卡萝尔对她本人和她的外貌的好印象很可能形成得过于仓促;卡萝尔想东方环境也许使自己目炫神迷,使得自己无法看清皇太后的真正面目,卡萝尔准备好了大失所望。
趁她在宝座上还未坐稳,还未完全准备好让卡萝尔开始,还未用她精明的目光将卡萝尔贯穿,还未知道卡萝尔在看她,卡萝尔调动自己所能达到的洞察力,对她的身体和她的脸仔细端详起来。
卡萝尔所看到的皇太后,头在肩上的位置恰如其分,使身材匀称得恰到好处;手非常之美,小而优雅,有教养的样子;面部匀称而又构造准确,大大的耳朵,其上部分长得很好;精致宽阔的前额上方乌黑的头发平伏地分成两半;眉毛弯而细长;神采奕奕的黑眼睛十分整齐地嵌在脸上;鼻子高高的,是乾国人称之为“鼻正”的那种,宽宽地垂直于前额;上唇极为坚毅,嘴稍微大些,但很美,两片灵活的红唇在坚毅的白牙之上分开时,会使她的笑产生一种罕见的魁力;下巴强健,但并不过分坚毅、也无顽固的迹象。
要不是卡萝尔知道她已经51岁,卡萝尔会把她看成保养得好的30岁女性的。因为是寡妇,她不用化妆品,脸上呈健康的自然红晕。看得出在梳妆打扮上,她没有一件不是一丝不苟地精心料理的。外观整洁,加上善于挑选适合自己的颜色和饰物,使她年轻得近乎神奇的容貌显得更年轻。比所有这些外貌上的特点更重要的,是她看上去对自己的周围有着浓厚的兴趣,又明显地才智过人,这造成了具有异乎寻常的魁力的人格特征。
卡萝尔对皇太后的外表审视到这一步的时候,她对侍从说的话说完了,已经在宝座里稳稳地坐好,转过脸来问卡萝尔画肖像的哪部分。有人告诉卡萝尔要是在脸部涂上颜色她会很高兴的。卡萝尔觉得一开始引她高兴很重要,所以改变了加工改善、继续画整个人物的常规做法,一上来就从脸部开始。先尽量修改底线,然后敷上一层薄薄的颜色。
作画期间,女官、侍从和太监们来来去去,皇太后也喝茶、聊天,但她好像明白她的头必须保持在同一位置上,要是动了一动,就会歉意地对卡萝尔看看。卡萝尔并不希望她太呆板,倒宁愿她稍微动动,而不是泥塑木雕似的。
皇太后像所有东方贵妇人一样,是抽烟的。画像期间太监和公主或是拿来精美的水烟让她吸几口,或者她就吸欧洲香烟。
她使用一根长长的烟嘴,从不让后者碰到自己的嘴唇。不论抽香烟还是水烟,她的动作都极为优雅。
一个小时多一点的工作之后,皇太后认为早上已经做得够多了,卡萝尔和她两人都该休息了。她走过来看她画布上的脸。很明显,一经加上颜色,现在她对它喜欢多了。
她站在卡萝尔身后讨论了一些时候,又说道,她真希望画这脸时可以由别人代替自己给画师照着画,这样她就可以坐在那里眼看它一点一点成形了。她觉得在平面的画布上能表现出脸部的凹凸真是神乎其神。接着她转过脸来对卡萝尔说道,她知道站着画了这么多时候,卡萝尔身心一定都已疲倦了,劝卡萝尔去自己的房间午餐和休息,又说下午卡萝尔出去散步之前,她会设法再让卡萝尔画一次。
就在这时,总管太监再次出现了,他的脸上表情很是凝重,象是发生了什么重大的事,卡萝尔和公主女官们都退开了,总管太监来到皇太后身边,象上一次一样,在她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
这一次,卡萝尔注意到皇太后的眼睛里闪过愤怒的目光,虽然只有一会儿,但也足以令卡萝尔感到莫名的恐惧和敬畏。
“我看了,他们这帮人就是见不得我们姐妹手里头有这么个钱袋子,一心一意的要找他的不是。现在咱们大乾的言官是越来越厉害了,这种消息都能打听到,捅到我这里来,还不是一个两个,这么多人,是怎么知道,那个叫李思竹的女人是长毛忠逆之女的?有凭据么?就在那里喊杀喊剐的?”
卡萝尔是第一次听到皇太后用这样的声音说话,虽然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她这一次能看出来,皇太后是动了真怒。
“皇太后息怒,言路是风闻言事,有无凭据他们并不在意的……”总管太监说着,向皇太后使了一个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