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几圈仍是燥热难耐,喊了寿儿瑞儿进来,指着书道,“都收拾了,别叫我再瞧见。”
主子总是亲切温和的,如今罕见地露了几分不快的神色,叫两个小童惶恐得了不得,一个抱了就往外收,一个打量着主子神色轻声回话,“主子莫气,寿儿最是粗心大意,字也不认得几个,许是从书房胡乱拿来的。”
连珏倒不是气了,只是浑身躁动难安,长舒一口气道,“你不必自责,是我火气大了。”
朝窗外看了眼,见晚风习习,遂抬脚往外走,“我出去散散,过会子就回来。”
提了琉璃灯一路往外信步游走,府里四处都挂了风灯,只要不往林子深处去也不需提着灯笼。只是连珏保不准自己要绕到哪儿去,提了灯保险些。
连珏想着去瞧瞧玉痕馆收拾得如何了,过了桥沿着竹林外的石子路往前,忽然听到林子里传出一阵笛声。
她霎时停了步子,哭笑不得。在原来的世界里电视小说她常看,老梗也熟悉得很,可是人家那笛声是悠扬动听的,这个呢?就是拿了笛子牟着劲吹,刺耳不说,叫人听了还以为是求救呢。
这念头冒了出来便丢不开了。
转了步子往林子里走,顺着“笛声”寻了过去,提了琉璃灯往那处一照,只见个小童蹲在地上,低着头把笛子吹得像哨子似的惨烈。
乌黑的发散着,遮了大半张脸。夜风拂过,连珏只觉后背陡然窜起一阵寒意。她胆子还算大,往前又走了两步,踩在叶片上发出了响动声。
那小童立时抬了头,连珏没刻意拿光去照他,一时看不清面容,只瞧见他脸上湿漉漉的,带着哭腔低低叫了一声“素衣?”
那声音软软糯糯的,连珏来不及回话就见他直起身子,炮弹般冲过来扎进自己怀里。说怀里也不恰当,人小个子矮,整个抱过来,脸也只贴上自己小肚子而已。
“素衣,你怎么才找过来?我吹了好久的笛子,竹林里黑得吓人……”
他说到这儿一顿,出手又是闪电一般,直接上手摸上连珏的小腹,平坦结实,哪里似男人的绵软?
僵了手往后撤了步子,惊慌失措,“是女人!你不是素衣……”
连珏不防被猝然这么摸了一把,呆怔片刻,讶然道,“我何时说我是了?”
那小童眨巴了眼睛,呆呆瞧着她。琉璃灯映出他的眉眼,约莫十二岁年纪,看起来与瑞儿寿儿一般大,只是生得不似常人,奶白色的肌肤,一双澄澈的蓝眼,跟猫儿一般。
倒是个玉雪可爱的孩子。
连珏从未在府里见过他,因问道,“你在哪里供职?为何入了夜还在竹林里逗留?”
那小童仍是不说话,只蹙了眉瞧她,眼里闪过几分惊异,慢慢垂了眸子抹掉脸上的泪水,半晌才回话,“我今儿才回府里来,从玲珑舍出来的……”
连珏明白过来,这或许是伺候柳先生的小童了,他方才还叫了声“素衣”,兴许是另一位侍从,只不知为何走散了。
他哭得花猫似的,脸上泪痕点点,又是这么个小童,纵然方才那番举动实在冒失,到底叫人不忍苛责。
连珏转身往外走,声音浅淡,“跟着,我送你回玲珑舍。”
小童忙加快步子跟过去,才走了几步啪地摔倒在地,连珏惊异地回身,心想自己还特意把灯往这边照了,怎么还摔了?
她提了灯,只空出一手来扶他。小童却不领情,避了她的手,自己利索爬起身,拍拍尘土。
他虽生得软糯可爱,性子倒是倔强。
连珏抬起手摘掉他头发里的竹叶,很快也收回手去,重又迈开步子往前走,只这一回走得更慢了。
那小童不知为何走着总要摔倒,连珏无法,伸了手过去,“牵着吧,你总摔倒不疼么?”
那孩子咬着嘴唇,摇摇头,“不疼。”连珏一哂,收了手自顾自往前走,那小童亦步亦趋地跟着,不过一柱香的时间又摔了一回。
连珏停了步子,沉着眸色瞧他爬起身来,拍了土揉着膝盖,突然往他跟前一站,倒叫他吓了一跳,往后退着神色惊恐,“……你……你别过来……”
连珏有些莫名。这小童古怪得很,总摔倒不说,她一靠近还惊恐得没了人样。只是他总摔跤,走得又奇慢无比,往玲珑舍去还有好一段距离,难不成要走到半夜三更么?
眉儿这会子该回屋了吧,她不愿叫他眼巴巴在门边立着等她。连珏俯身将人拦腰抱了,拖着孩子一样叫他坐着自己的胳膊,转身就要往外走,谁料这小童愣了片刻便闹腾起来了。
涨红了脸,恼怒地扑腾,“你,你做什么?快放我下去!”连珏叫他悄声,“我这般抱着好走,免得你总摔大马趴,你安生了,我好走得快些……”
那小童扭来扭去,直要往地上跳,蓝眼里怒气流转,见挣脱不开,索性上手去捶她,“女男授受不亲,你这个登徒子!快放我下去!”
好火爆的脾气!连珏一头黑线,叫他那小粉拳捶得倒是不疼,只头疼地将他抱紧了,怕他不妨跌下去摔伤了。
“我对你这么个奶娃娃没兴趣!”她嘟哝一声,箍着人往外快步走,早些到了光亮的地方好将他放下。
“你,你说谁是奶娃娃!我明年就及笄了!你毁了我的清白,我绝不轻饶你!”
这娃娃十四了?连珏目瞪口呆,又听他说什么“毁清白”的话,真是哭笑不得。
蓦地脖颈一疼,连珏嘶得倒吸一口气,低头瞧去,原是那小童竟凑过来在她脖子上狠狠咬了一口!
连珏再好的脾气也叫惹毛了,他咬着不松口,简直是咬上瘾了!长得玉雪可爱,却原来是只狼崽子。
“你快些松口!”她一催,那孩子嘟哝出声,“你放我下来我就松口!”
连珏气得牙痒痒,简直是好心没好报,得了,谁还要做这等受气的傻事,蹲了身把他往地上放,“行了行了,松嘴。”
那孩子脚落了地,立时松了嘴,眼神还是冷冷地盯紧了她。连珏揉揉自己的脖子,渗着疼,怕是破皮了。
放了人,她瞧了瞧四周,已是出了竹林,到了光亮地儿,抬手指了个方向,“往那边去就是玲珑舍。”
说完也没好气地瞧了他一眼,冷冷道,“恕在下不送了。”正要转身立时走了,这时迎面奔来个穿素色长衫的男人,神色急切,见着连珏先是一怔,复又低头瞧见了她身后的小童,又惊又喜地喊了声,“柳先生,素衣可找到您了!”
连珏简直叫雷劈了一般僵在原地。
“柳先生?”她重复一声,低头去瞧那小童,见他露了笑脸,跌跌撞撞扑到男人怀里去了,奶声奶气地唤了声“素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