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素兰在门边候着,柳先生身边的素衣也在。床边杌子上坐了小柳,正细心拿着干净的白布包扎伤口。
苏瑶卿闭着眼休憩,面色苍白如纸,唇色浅淡。她眼神直直落在他身上,心口像被刀狠狠戳了一下。
素兰瞧见人进来了立时出声请安,素衣也见了礼,小柳回过头来,瞧见她便蹙了眉头,碍于人前该有的礼数不能忘,正要起身,连珏已紧张地走到床边来,让他坐下,“先生仔细料理着,别分了心。”
她一出声苏瑶卿的睫毛便颤了下,心头本还沉静,霎时像石子投入了心湖,涟漪一圈圈地散开。
他仍假寐着,并不言声,也不睁眼瞧她。
小柳见她神色焦急,倒比昨夜看起来顺眼些,只不过脖颈那儿被自己咬过的地方红肿了,他看得尴尬,忙撇开视线,将布子裹好了才出声道,“口子不深,这几日别叫沾了水,再换上两回药就好了。”
连珏站着,他坐着却也只到她胸口处,仰头看她的样子格外可爱。
连珏作了揖,“劳烦先生了。急急地请了先生来,还不知先生用过早饭了么?”
小柳坐在杌子上,脚是悬空的,在人前要端出大夫的样子来,坐得拘谨,声音也客气,“还不曾,横竖我也不饿,回去再用。”
连珏却忙吩咐素兰吩咐厨下抬小桌子来,“就摆在厅堂吧,先生想吃什么点什么。”
小柳两眼放光,他是客居的先生,虽说伙食不错,要自己点菜却是不成的。厨下送来的饭菜虽精致,却不太合他的胃口。
这回得了赏,忙跳下杌子,欢欢喜喜地跟素衣出去用饭了,屋里还剩下素兰,也叫连珏打发出去了,“你出去伺候着,别怠慢了先生。”
素兰看了眼床上的郎主,犹疑着不敢往外退,连珏一个眼风扫过去,“这里有我在,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素兰绷紧了后背,忙转身退出去了。屋里只剩下两人,苏瑶卿心头砰砰乱跳,想压下去却不管用,倒与昨夜相似了,叫他霎时心烦意乱。
他闻得到她身上的味道,许是叶眉儿每日将她的衣裳用香熏过,总是同样的味道,沉静温暖。
连珏坐在床沿上,蹙了眉心疼地瞧着苏瑶卿,他背后垫了靠枕,乌黑的发散下来,越发衬得那肤色如冰一般寒凉。
“伤口还疼么?”连珏不敢去碰,说话也轻,哄孩子一样。他打定主意不理会她,闭着眼不言声。
连珏也不恼,伸手才碰到他指尖,苏瑶卿霍得抽开,眼也睁了,眉眼疏淡,“只不过破了皮,小伤而已,半点儿都不疼。”
连珏叫他的眼神看得遍体生凉,涩涩地瞧着他,“阿眠做了什么叫郎主不喜的事么?你说与我听,只别这样看我,也别不理我。”
他撇开脸,心里暗自厌恶起自己来。不是打定主意要像个“庶父”那般待她么?怎么见了她却忍不住摆脸子,倒又失了体统。
他努力撑起几分笑意,想远远地把她推开,推远了自己见不着了,或许就能心平气和了吧。
“说什么傻话?我只不过昨夜没歇好,精神不济罢了。今早听了你的好消息,爹爹也替你高兴呢。到了十月中旬你也该元服了,到时再往屋里添一个你喜欢的,只叶眉儿一个哪里能够呢?”
他伸手僵硬地在她手背上拍了拍,努力做出“慈父”的姿态。这回换了她沉默,他没忍住,抬眼去瞧,心里忽的一动,像叫人狠狠捶了一下,胸腔一阵闷痛。
她那般苦涩地笑着,痴痴瞧着他的手,半晌才说,“我房里的事你别操劳了,只将养着自己吧,你好了我才能宽心,要不总念着想着,见着你难受我也没法子开怀了。”
他鼻子发酸,腔子里一颗心跳得沉重,忙侧过身去躺下了,低低道,“难为你一片孝心,爹爹记在心里了。去吧,忙你的,我这儿有素兰和红蕊伺候着。”
连珏不肯走,“我今儿不往城里去,闲着也是闲着,叫我在你跟前尽尽孝心吧。”
苏瑶卿一怔,别扭地转过身来,见她眼巴巴地瞧着自己,心下一热,嘴唇张了张,到底把心里话说出来了,“昨儿才忙了一晚,不用歇着了?”
连珏不防他突然抖出这句话来,耳根子烫起来,转了视线道,“我天天儿地练拳舞剑,有使不完的力气……只一晚累不着我。”
她这般回答反倒叫他一阵尴尬,后悔自己竟也学会说这些拈酸的话了。这般问答成什么样了?
他想紧着把她打发出去,正在脑子里胡乱寻理由,奈何满腹的委屈叫他失了理智,一张嘴竟都倾倒了出来,“你不累,叶眉儿却该腰酸腿软的,你不在他跟前伺候,倒跑我这里来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