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唇微微发白,她想替无烟说几句话,心一横豁出去,对竹歆道:“歆姑娘,你便行行好,实话告诉侯爷,烟姑娘不是如此歹毒之人啊。”
无烟淡紧紧看着竹歆,竹歆苦笑一声,答道:“爷不也听到了吗?竹歆无话可说。”
果然。无烟虽已知答案,但听到竹歆所言,还是不由自主发笑。
“很好。”霍长安闻言,放开连月,朝她走过来,他一把执起她手,“现在才来嫉妒,不嫌太迟?”
“你自己寄人篱下,我的人你怎么敢碰?”
他力道大得似要捏碎她手腕,眼中凛冽和狠劲都让无烟觉得眼前这个霍长安已非旧识。
仓促中,她朝连月瞥了眼,连月神色复杂地看着她,眼中带着叹息和恨意,一切还是那么恰到好处。
这其实是个很小的局。局中局。
她猜到了她必会尽快出手,可实际上,她在告诉她的时候,已开始布置,如此迅速,而且,这位长公主是利用了自己身孕,但并非自残。
是,她忘了,连月是长公主,即便要消灭对手,也不会仿效宫中女子可怜又可悲的手段。
“我是嫉妒了,但再嫉妒,我只针对她,我明知她有孕,绝不可能害你的孩子。”
她也没有竭斯底里,为自己辩护,只是平静地跟他陈述这个事实。
“我若说这个是局,你信吗?”
霍长安眼中笑意更冷,一旁,梁叔忍不住出言,“姑娘,局都是人为,若这是诬陷,为何她们不直接向侯爷告发,而是在此争论不休,竹歆姑娘原意甚至不愿将此事闹大。我们都知道,竹歆姑娘心宽,做不来这事。”
无烟缄默不语,突地看了两个丫鬟一眼,梁婶却先苦笑,“姑娘,老身不知为何会闹至如此局面,这两个丫头是我亲自给你挑的,当然,若说她们被人收买,不是不能,但是老身让她们给你取食的呀,若她们没有这机会,根本不能听到这秘密,老身信你,你却连老身也要怀疑吗?”
无烟是信梁婶的,她知道,梁婶并未说慌。她认识这个老人家太久。
有些地方,她一时也想不通,所有一切都是合情合理的,她看向连月,“长公主果然是长公主。”
梁叔见她如此,勃然大怒,“事已至此,你何必再诬蔑夫人?侯爷若非找你,根本不会跟过来。”
“可侯爷找你,夫人能预先知道?就当夫人料事如神,深谙侯爷心思,可我婆娘找你,她还能知道不成?甚至连我婆娘派人传膳也都算出来,从而让娉姑娘歆姑娘事先埋伏起来,演上这么场戏?”
“若侯爷晚出门少许,你已然回去,若是你早出门一步,我们侯爷也根本找不到你,能跟你至此?一步之差,结果完全不同,这是能安排好的?”
是,这是一场看似根本不可能成立的栽赃,但连月确实办到了。梁叔质问的每一句,皆有道理。在这个小局中,每个人看去都有变数,除非是真相,否则根本说不通是局。
无烟百词莫辩。
“怎么,你无话可说了吗?”霍长安森冷地盯着她,手掌也倏然收紧。
无烟疼得冷汗都出了来,连月在暗,她一时之间根本无法推翻眼前一切,惟今,她能做的只有看他态度。
“霍长安,你说你是什么人我该知道,那我是什么人你还不清楚?我没有说过这种话。”
“人会变,我从前也曾以为你只爱我,不是吗?”
他终是念着往日一丝情份,缓缓放开她,目光却冷得像陌生人,“魏无烟,看在过去情份上,我放你这一次,我不想动手伤你,但若你再敢对我妻子不利,我一定下得去这个手,你不能再留在这里。”
无烟曾想过无数次,他们因为再也回不去的终有永诀的情景,也知道,此事一了,就再无交集,但从没想到,他是以深爱着连月的心,和她诀别。
“我会遣人先送你回提刑府,至于你母亲的事,我会设法跟进。爱睍莼璩”
他冷冷说罢,搂着连月离开,干脆而决绝,就好似当年遣散姬妾一般,情谊仍有,但毫不留栈。
无烟笑问,“如果说我心中你比连玉还要重,你我之间也再不可能?”
霍长安身形一顿,连月不安,微微一震,她紧紧看着丈夫,霍长安将她搂紧,方才返身开口。
“若这话你说在进府之初,我想,我即便不欣喜若狂,也定必高兴异常。知道我为何一定要将你带回来吗,因为我想,你看到我如今一切,也许会嫉妒,只要你肯爱我,我们就能重新在一起。可原来有些事情过去了就是过去了。辂”
“我发现,自己不能没有了连月,你对我来说,终于也不过如此。”
无烟心口发闷,这也许是她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说出心事,不为母亲,更不因为连月,只为了自己。
有什么东西在心头激烈翻滚,刺骨的疼痛几乎要将她淹没。她尽量站直身子,不在他面前显现出一丝孱弱,病痛的同情,她不需要屮。
娉娉和竹歆都有些惊愕的看着眼前一切,突有几分认知,这二人的过往只怕从不似无烟述说的简单。
梁叔依旧愤怒,冷冷看着她,他亲眼看着霍长安受了多久锥心折磨,多少次心灰意冷。
梁婶却叹了口气,她还是无法憎恨这个女子。可是,侯爷已经做了决定。侯爷的决定是谁也不能改变的。
无烟没有流泪,也没有言语,看着霍长安说罢,淡淡看她一眼,再次转身。
他似乎连一点话也不愿再多说。当年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如今幽沉冷漠的男人。
当年,她终究是年少,欠他一场话别,如今,无论如何痛恨,恨他相信连月,恨他终于将她完全放下,她还是想目送他离开,将当年欠下的还上。终不枉一场深爱。
袍摆摇动,二人身影越走越远,无烟突想不顾一切冲上前去,和他说重新开始,想说,当年,错的不仅是他,还有她。想说,这些年,她其实从未放下过他。
可是,最后,她还是没有动。
他知道了,也许会生出几分同情,可是,同情的情,她不能要。
“对不起。”竹歆低声说道。
无烟笑,“你没有对不起我,你对不起的是霍长安和你自己罢。”
离开前,她向梁婶福了一福,以示答谢,梁婶不由得又叹了口气。
娉娉竹歆原想着她会大吵大闹一场,未料她竟冷静至此,一时错愕,顿在原地。
无烟回屋等待,果然不久长缨枪过来,说奉侯爷之命,送她离开。
无烟谢过,随他到了后院,长缨枪对她的态度也感到意外,连连看了她几眼。
马车将要出门的时候,连月过了来。
她说:“长副将,本宫有几句话想单独跟无烟姑娘说一说。”
“是。”长缨枪答应着,恭敬地退到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