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羡余离家第一年,并没有随任逍遥去岭南。
只是最初有些浑浑噩噩,时常发呆出神,不肯回家,也不知去向何方,任逍遥不放心他孤身一人,便邀他一同南下,再做打算。
同路月余,姜羡余才从那种迷茫无助的情境中苏醒,同任逍遥道别,打算独自闯荡。
“你并无在外闯荡的经验,还是随我一道吧。”任逍遥劝道。
姜羡余笑着摇头:“任大哥去岭南是有正事要办吧?我已经拖累你照顾我这么久,不能再耽误你了。”
任逍遥无奈叹气,“那你打算去哪?”
姜羡余想了想:“既然已经南下至此,我打算去南疆看看。”
任逍遥点了点头:“也好,南疆风景秀丽崎岖,风土人情也不同于江南,去看看也好。”
他取来纸笔,一边写一边说:“只是南疆到底不如江南太平,我给你写下一些防毒驱虫的药材,你去药铺配齐带在身上。遇人遇事不要冲动,切记人外有人山外有山,不要仗着一身功夫逞强。”
任逍遥顿了顿,又写了一行:“这是我在京城的住所,有事无事都可以给我来信。只是,我不能保证一定会及时答复你。若是有缘,我们京城再见。”
姜羡余接过那张纸,眸光微微闪动,“多谢任大哥。”
任逍遥拍了拍他的肩,“别谢我,都怪我多嘴……还把你拐了出来。在外闯一阵子就算了,别忘了还有家人惦记你,早些回家去。”
姜羡余掩下心底的酸涩与感动,点了点头,与任逍遥道别。
之后便去了南疆。在消息闭塞的寨子过了一个冬天,开春又踏上旅途。
闯过蛇窟,遇过蛊虫,骑过大象,见过孔雀,登过雪山,杀过狼群,历经风霜雨雪,也赏过最美的日出。
可依旧飘若孤萍,心里没有着落。
第二年他离开南疆,途经蜀州,向东北而行。
银子花得差不多的时候,他就去揭悬赏的通缉令,帮官府抓抓江洋大盗。或者做做短工,挣口饭吃。
几乎每个城镇街边都有摊贩叫卖云吞面和豆花,只要碰上,姜羡余都会吃上一碗。
只是在他尝来,都不如扬州的好吃。
有阵子,他迷上了江城的豆花,在一家酒楼做起临时账房。
这家酒楼没有将豆花视作上不得台面的街边小吃,而是将其作为招牌,主打各式各样的豆花菜式,物美价廉,别具风味。
他能识字会算账又长得俊,酒楼老板一见他就满意,专门将他搁在柜台,一边管账一边招揽生意。
这日,姜羡余正在柜台算账,忽然听见不远处传来男子的怒斥声。
“诸位来评评理,这回春堂的黑心大夫,把我儿子治傻了!”
酒楼里的食客和伙计都探头去瞧热闹,顿时议论纷纷:“不会吧?回春堂的大夫医术高明,怎会把人治傻?”
“小二。”一位食客给跑堂的丢了几个铜板,“去打听打听。”
“哎!”小二接了铜板,立刻就跑了出去。
没过一会儿回来,把事情打听了清楚。
“闹事的是个外地汉子,孤身带着孩子,说是来的路上孩子感染了风寒,昨天发着高热送到回春堂,结果今早醒过来,那孩子呆呆愣愣的,瞧着确实傻了!”
“哎哟!这是烧傻了吧?要我说回春堂的大夫还是不靠谱,不如同仁堂的大夫好!”
“也不能这么说。小儿发热本就凶险,熬不过去的大有人在。我看啊,这都是命,不能全怪人家大夫。”
姜羡余正听得皱眉,旁边有个老人家轻轻嗤笑一声,“什么命不命的,那汉子要是认命,能这么闹?”
前去打听消息的小二连忙笑道:“真叫黄老爷猜中了,这外地汉子在回春堂门口大闹,开口要三百两银子。”
“多少?!三百两?!”
“他这是狮子大开口啊!”
“那回春堂肯给?”
“不可能吧?又不是三十两。”
“三十两埋汰谁呢!好歹也是半条人命,傻了人就废了,赔三百两不多。”
“你那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真赔他三百两,回春堂这一年就白干了。”
小二是个机灵的,见众人要吵起来,忙道:“各位爷别急!别急!小的再去打听打听。”
说着转身又跑了出去,没过一会儿,就听外头又是一阵呼天抢地,依稀能听见什么“讹人”、“骗子”的字眼。
小二气喘吁吁跑回来:“嗨呀!误会了误会了!那外地汉子搁着故意讹人呢!”
“假的?”酒楼里的食客都惊了,忙叫小二详细说说。
姜羡余原本以为是大夫的过失,正犹豫要不要出手帮一帮那对父子,没想到事情居然峰回路转了。
小二解释道:“那汉子在那和回春堂掰扯到底赔多少银子,谁知突然有对夫妇冒出来,说那汉子讹人,那孩子早就傻了!”
“熟人呐?”
小二:“对,那夫妇自称是那对父子的同乡,说是去年江南雪灾一块逃难过来的。”
姜羡余一怔,猛地抬头看向小二。
就听他道:“听说孩子他娘一早就冻死了,孩子那时候就发高热,那汉子没银子带去医馆,还是同乡给他垫了一份药钱。谁知道一副药下去,那孩子隔天又烧了起来,那汉子就去医馆闹,讹到几两银子。”
“后来干脆就不给孩子穿衣服,让孩子反反复复发热,专门去医馆讹钱。一来二去,那孩子早就烧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