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就像她在拉窗帘时看到的一样。朵朵目瞪口呆,扭头对爷爷说:“爷爷,你可真是神了,把这一招教给我好不好?”
爷爷微笑着问:“你要学这干什么?”
朵朵回答:“这一招太管用了。我记得有一次家里跳闸了,妈妈又碰上塞车,晚上八点才到家。我就在黑暗中坐了两个多小时,真把我吓坏了。如果那时妈妈有你这样的本事,不就可以把车变小点从缝隙中开出来吗?”
爷爷看了她一眼没吭声,过了一会儿他笑着说:“好,只要是朵朵想学的,爷爷保证倾囊相授。”
朵朵呵呵傻笑了起来,心想这实在是太好了,想不到我居然有个这么神气的爷爷,可我以前怎么从不知道?她是个心直口快的小姑娘,心里想到这里就连忙问:“爷爷,你以前怎么不来看我呢?”
爷爷的眼睛瞅着窗外细密的雨丝随口道:“我今后保证每年都来看你。”
他答话的表情看似有点漫不经心,但朵朵毫不介意,叽叽喳喳地接嘴:“那真是太好了,我所有的同学都会羡慕我的。”
爷爷好看的嘴唇向上弯曲着撇了一下,冷淡地问:“羡慕你什么?”
朵朵兴高采烈地回答:“羡慕我有一个爷爷啊。”她想了想又加重语气道,“我今天才知道,尽管我没有爸爸,但我有这个世界上最了不起的爷爷!”
这下爷爷的唇形是向下撇了,他笑起来的时候脸色看上去要柔和多了,显得既温暖又慈祥,朵朵不知不觉就看呆了。他们沉默地对坐了一会儿,爷爷忽然转过脸对朵朵说:“很晚了,你不累吗?在床上躺一下吧,到了我叫你。”朵朵不愿意惹爷爷不高兴,连忙乖巧地答应了声,在床上躺了下来。这时她才感觉车走得像飞机飞一样。现在外面已经看不到雨了,因为马车已飞得很高了,转瞬就把厚厚的云层踩在了脚底下,只有一道道闪电断断续续地闪着,把爷爷的脸照得忽明忽暗的。爷爷仍痴望着窗外,仿佛黑暗的夜空在放着属于他一个人的水幕电影。朵朵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直到意识渐渐模糊起来,心里恍惚地想,他看到我之后一定忍不住想起爸爸了。
不知过了多久,朵朵被爷爷唤醒。她睁开眼,见爷爷正坐在床头看着她。“到了吗?”朵朵坐了起来,朝他笑了一下。
爷爷摇了摇头:“还没有。你睡得很好,可我必须把你叫醒。”他的表情看起来有点古怪,全身崩得紧紧的仿佛蓄势待发的弓弩。朵朵不禁疑惑起来,正想询问缘由,却忽然听到一阵婴儿的啼哭声。
“爷爷,听,好象有小孩在哭。”朵朵说,心想这实在是太奇怪了,在云层上居然有婴儿哭,难道是她听错了吗?
“是的,那是蛊雕,是一种吃人的恶鸟。”
“吃人?”朵朵惊慌地问,“它会把我也拖去吃了吗?”
“我绝对不会允许那种事情发生。”爷爷一边说一边站了起来,“我现在出去看看,你乖乖坐在这儿等我回来,不管发生任何事情都不要乱动,也不要大喊大叫,知道了吗?”
朵朵不顾一切地拉住他的胳膊,拖着哭腔道:“爷爷,不要走,不要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
他收回了脚步,俯下身子盯着她的眼睛说:“好孩子,别怕,无论出现什么情况我都不会丢下你不管,你相信爷爷吗?”
朵朵看着他深邃的眼睛,不知为什么眼泪就“唰”地一下涌了上来,啜泣道:“我相信。”
他笑了,很欣慰的样子:“很好,把眼泪擦干净,爷爷快去快回。要记住你是陈千帆的孙女,一定要勇敢一点!”
朵朵也跟着他一起笑了,放开抓着他胳膊的手,胡乱地抹着眼泪。爷爷这次未再停留,站直身子腾身一跃,居然就这么轻巧地从马车顶穿出去了,就仿佛他不是一个实实在在的人,而是一缕水蒸汽一样。
朵朵盯着他消失的方向,独自静默地坐在马车中,听见外面立刻狂风大作,马车剧烈摇摆颠簸,桌上的杯盏滚了一地,前仆后继地在她脚边摔得粉碎。朵朵死死地抓着床沿,不断在心里默念:我是陈千帆的孙女,我一定要勇敢一点。然而事情并未因此缓解,马车呈90度倾斜过来,朵朵被重重地掼到车壁上。还没等她反映过来,车厢又像飘摇的纸屑一样旋了几个圈,碎裂的瓷片不断地擦过了她的身体和脸庞。她再也控制不住惊声尖叫起来,扬手在空中乱抓,赫然发现自己□的胳膊上满是划痕,鲜血从不同的伤口源源不断地涌了出来。忽然之间更令人惊骇的事发生了:她再也看不见自己沾满鲜血的双手,取而代之的是一只巨大的鸡爪在她眼前乱抓乱挠。朵朵目瞪口呆地望着那副利爪,瞬时呆若木鸡,连叫的勇气都没有了。随着“砰”的一声巨响,马车被那只爪子挠得粉碎,朵朵就像断了线的风筝一般被狂风卷了起来,在空中连翻了几个筋斗。
朵朵撕心裂肺地大叫起来,但连自己都没法听清她到底喊了些什么,因为她的声音已经被轰鸣的雷声和咆哮的风声完全遮盖住了。更大的沙石接连不断地撞到了她的身上,把她打得昏头转向,奄奄一息。她已经没有办法思考了,脑海中恍惚地闪过一个念头:“这下死定了……”
倏然之间,她的身体似乎被粗绳一类的东西绊住,停止了下坠。那条绳子紧紧地勒着她,深深地陷进了她的肌肤,让她动弹不得。她茫然地睁开眼睛,看见自己的头顶上歇着一只凶恶的大鸟,她此时正被这只鸟牢牢地握在爪子里。那鸟的头顶上长着一双巨大的犄角,张开的翅膀有如云海一样遮天蔽日。它轻拍翅膀,狂风立刻裹夹着恶臭向她袭来,差点将她熏昏过去。
“爷爷……”朵朵下意识地轻轻唤了句。爷爷几乎就在同时应声出现,手持一柄寒光闪闪的长剑跃身突起,猛刺大鸟的胸腹。大鸟发出像婴儿哭声一样的啼叫,将朵朵奋力抛了出去,一时山崩雷吼,暴风骤雨如鼓乐一样同时大作。朵朵再次跌落,就像一片单薄的叶子,冷冷地被打湿在凄风苦雨中。
狐仙爷爷(三)
朵朵再次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柔软舒适的床上,像云一样细腻绵软的被褥间满是甘菊的芬芳。她疑惑地坐了起来,发现自己原来穿的那套短袖碎花家居服已经被换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件雪白的棉布睡袍,一直拖到她的脚踝,上面镶满了细密的蕾丝和精致的钉珠,还有一个硕大的花边衣领和夸张的灯笼袖。朵朵盯着自己的这身漂亮的衣服,有一瞬间以为自己变成天使了。直到看到她的手背赫然还留有狰狞的疤痕,碰上去还感觉得到痛,她才确定自己仍然尚在人世。
不远处传来悉悉索索的脚步声,朵朵循着声音抬眼望去,见一个身着古装的少年正站在她的面前,笑嘻嘻地看着她。
“你醒了?这一觉你睡的时间可真长。”他说,目光柔柔地罩着朵朵。她一向是不大自信的,但是看着他的眼睛却忽然觉得自己是可爱的、美丽的、受人珍视的女孩子。
“你是谁?”朵朵红着脸问,上下打量着面前的男孩。他看上去比她大不了多少,头发像古人那样在头顶盘成了发髻,穿着曳地的黑色长袍,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像极了爷爷,让朵朵完全忽视了他古怪的装束,对他顿生好感。
小男孩回答:“我叫王雨泽,是你爷爷的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