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呢,你在哪里?”
“我在伯克利校园里。我去过你的住处。”
“所以我让你马上离开。”
她话中有话,我听得出来。
“我们需要见一面。”我说。
她笑了。
“怎么了?”我问。
“你把我的地址告诉其他人了?”她问。
“没告诉任何人。”
“我在那里住了一个多月,麦考密克医生。两个小时前,我告诉了你我住在哪里,然后……”她没有把话说完。
“我绝对没跟任何人提起过你,也没跟警察提起过,一个人也没有。”我感到多萝西·张正在从我的指缝中溜走,“我一个人也没有告诉。我不会——有些人一直在盯梢我。昨天有人被害了,那些人割掉了他们的舌头,给我留下一个警告。你可以给旧金山警察局打电话,问他们。”
她沉默了。
“我知道有人病了,”我告诉她,“我找到了保罗·墨菲的那些照片。保罗想要给我看那些照片的。”我激动起来,“你应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没有回答。反过来,她问我:“你知道希腊剧院在哪里吗?”
我对校园的记忆已经斑驳不清了。我问了三次方向,被问的三个学生都脚穿夹趾拖鞋。提到剧院,每个人都语气轻松,充满加州阳光般的欢快。这儿对我来说太陌生了。
我走过校园的一块绿地,学生们在上面晒太阳,谈论着康德和杰西卡·辛普森。在商学院,我找到了去希腊剧院的路。
几辆车在桉树遮盖下的柏油停车场扬起尘土。其中有一辆里面有人。当我走近,司机打开了副驾驶座位的门。是个头戴白帽的女人,脸上架着副硕大的墨镜。她穿着入时的蓝色牛仔裤和紧身的橄榄色套头羊毛衫。车中飘着淡淡的香水味。
但是我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上来。麦考密克医生。”她说。
她即使戴着硕大的墨镜,我仍然能够看到她脸颊上有鹅卵石大小的肿块。一个肿瘤抬高了她的左嘴唇。一个伤疤延伸到她右嘴唇,穿过她右脸颊。我的眼睛长时间地停留在这张曾经美丽现在却被毁坏的脸上。
“我很高兴你……”
我永远也说不完那句话了。
我感到脸上湿漉漉的。接下来我感觉两眼像火烧一般,我用手胡乱地抓着自己的眼睛。
72
涕泪横流,我根本不知道涕泪是从哪里产生的。不知是谁的一只手,伸进我的夹克衫中到处翻找。我几乎没有注意到,因为我的血管已经凝住,我的呼吸变得困难。
在推搡中,我努力挤出一句话:“你……在……干什么?”
“我只是要确认一下。”她回答,我感到她的手拿开了。
“确认什么?我什么也没有。”
她没有做声。
“至少给我一张纸巾或是什么的,好吗?”
她说:“我没有。”我只得拽出衬衫,用衬衫角擦拭眼泪和鼻涕,现在它们还像是决堤的河水一样流淌。
“保罗给了你照片?”她问。
“他没来得及给。他被害了。”
“那你是怎么拿到那些照片的?”
“我闯进他的房子。我在那里找到的。”
“你找到了照片,而警察没有找到?”
“我是观察家,比警察更敏锐。”
“观察家,”她重复道,“保罗让你联系我的?”
“不是。你的名字出现在u盘的文件夹名上。”我又用衬衫擤鼻涕,非常不雅,但是很有效果,“你有,是不是?”
“什么?”
“纤维肉瘤。”
“是的,麦考密克医生。”
“你知道你是怎么得的这种病吗?”
“当然。”
这时,我的衬衫角都湿透了。但是,我还是看不见。
“这里。”张说,我感觉到一些柔软的东西放到我腿上:一包纸巾。再一次,我擤了下鼻涕。
“你说你没有的。”
“你不能每个人都相信,对不对?”她叹口气,但是我觉察出她的口气中有了一丝愉悦,“告诉我为什么我要相信你。”
“你可以查查我的简历。我通常不会和新闻界的人打交道。”
“我确实查过了。”
“保罗呢?他怎么跟你说我的?”
“保罗说你是个好人。”
“那就是了。我是个好人。你正和一个好人交往。”
我用手揉着眼睛。上帝,这可真不好受。接着我想起了其他人的命运,那些卷进一团乱麻中的人。总而言之,和他们比较起来,我还算好的了。
“这儿不是谈话的地方。”她说。
“这儿还行。”我揶揄道。
“但是我必须小心谨慎。我很抱歉,可还是得开走。”
“那么开吧。我当然不会……”
“我很抱歉。”她又说了一遍。
“为什么?哦,不要……”
脸上又被喷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