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可以,他根本不想来诊治,他又不是活的不耐烦了,没事来掺和荣王府的事情。
“我的孩子……”舒宜真哀泣一声,骤然没了声息。
“宜真,宜真?”寇元嘉着急的唤了两声,又叫了大夫去看,得知是哀痛过甚晕倒,才算松了口气。
外面一阵热闹声,门猛地被推开。
侍卫匆匆进来,说,“王妃,不好了,接刑部官员过来的马受了惊,那人晕过去了。”
话音落下,季雁来不由攥紧了手,怒火翻滚中越发的冷静。
到底是谁?!
舒宜真没这个能力,是谁在帮她?亦或者是,合谋?
“你竟这样丧心病狂,光天化日之下就敢谋害朝廷命官?”寇元嘉大步出了内室,冷冷的看着季雁来。
显然,他已经认定了这都是季雁来有意拖延,故弄玄虚。
季雁来深吸一口气,她之前怎么不知道,寇元嘉这么蠢?
真的是感情迷了他的眼,还是他有意……
“王爷明鉴,卑职兢兢业业几十载,行事绝无纰漏,刚才所说句句属实,卑职是无辜的啊,还请王妃开恩,王爷开恩啊。”
闻言,寇元嘉看向季雁来的目光更冷。
“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我说了不是我。”季雁来从来不屑跟蠢货争论,如今的寇元嘉不论他到底为了什么,于她而言,都是那个蠢货。
“还嘴硬!”
季雁来看了眼小吏,只见他战战兢兢,微微蹙眉收回了视线,心中急转,思索该如何破局。
“有没有纰漏,你说了不算,我说了算。”就在这时门被推开,一道消瘦的身影走进来。
“卑职梁安,拜见荣王,拜见荣王妃。”
没想到他会来,季雁来惊讶之余,心生猜测。
莫非……
“你怎么来了?”寇元嘉依然问出了口。
“王妃命人去请太医,恰巧陛下得知,觉得季家出来的女儿不至于此,怕被人冤枉了王妃,便命奴婢过来查探。”
说着话,一直跟在梁安身后的老太医出来行礼,恭敬的说,“不知那位舒姑娘在何处?老奴这就去看看。”
寇元嘉仔细打量着两个人,转身指了内室。
老太医立即过去。
季雁来侧眸看了一眼,发现这就是她上次风寒时去看诊的那个老太医,不由心中一动。
她想起了那次跟着老太医去看她的天子。
没想到,这次又是天子……
看着梁安,季雁来心中一时复杂。本应是枕边人的夫君在怀疑她,可心怀叵测的天子却在尽心竭力的帮她。
真是,荒唐又可笑。
梁安笑了笑,对着荣王他的态度虽然恭敬,却少了卑微,一举一动间,自有风骨。
他身量瘦高,面色苍白清秀,这样的一个人,难以想象他就是传言中狠辣残暴的掌禁卫司掌使。
“荣王稍待,卑职这便去查一查。”他说。
话音落下,他带来的人便去了台阶上一番查询,最后说。
“以王妃所站之处的痕迹来开,她当时并未用力,反而是那位舒姑娘的足迹,清晰分明,连挣扎都无,明显是刻意而为。”
寇元嘉面色微变,难掩恼怒。
“你们竟这样用心为她遮掩?我倒是小瞧了我那位皇兄对季家的器重。”他说。
“王爷误会了,奴婢等,只是据实已告。”梁安俯身道。
说话间,禁卫司的人又去找了内侍的女眷,挨个问了过去,身后跟着的书记官下笔如飞,一字一句记录的清清楚楚。
天子可是吩咐了,这件事,必须要给荣王妃一个彻彻底底的清白,丝毫不能留下后患,不能让王妃的清白名声有所玷污。
在这样详细的查询之下,之前京兆尹没问出的话都说了个遍。
比如舒宜真来了店铺之后,直上二楼。
比如舒宜真看了荣王妃所在的雅间好几眼。
比如荣王妃并未理会她,可她刻意凑上去。
如此种种,没问出一个答案,就有人来通报梁安。
一旁听着的寇元嘉脸色渐沉。
“为了帮季雁来脱罪,你们还真是煞费苦心。”他冷嘲道。
这些事情什么都说明不了,不过是些巧合的事,现在却被故意挖了出来,成了所谓的证据。
光天化日之下,竟如此颠倒黑白。
梁安笑了,恭敬依旧,说,“王爷实在是冤枉奴婢了,我禁卫司办案,只讲证据。”
寇元嘉冷笑了一声,不以为然。
梁安也不在意,他看向之前那个小吏,说,“听说你也是几十年的老人了,怎么这结论,和本官截然不同呢?”
小吏跪在那里,脸色惨白僵硬,一语不发。
“卑职是无辜的。”他颤抖着嘴唇喃喃说。
“意图污蔑王妃,可是重罪,你无辜与否,你说了不算,待本官详查过后,再来分辨。”
事情到这里暂时停下,梁安请了诸多贵夫人各自还家,之后的事,还有的查,总不能一直让人在这儿等着。
至于舒宜真,梁安本来要以陷害王妃的罪名压进大牢,却被寇元嘉制止。
他冰冷的注视着季雁来和梁安,满是压抑的怒火。
让季雁来惊奇的是,如此威逼,梁安竟寸步不让。
“梁安,你放肆。”看着挡在他身前的人,寇元嘉一挥袖怒斥道。
“此案人证物证俱在,奴婢不明,王爷为何要这般阻挠。”
“人证物证?只凭你那一面之词?”
“刚才所有,句句属实,王爷却不肯信,奴婢不知,王爷还想要什么?”
寇元嘉转身,亲自抱起舒宜真,抬步离去。
禁卫司说的话他一个字都不信,在他心中,已经认定了季雁来的罪名。
他是先帝亲封的亲王,梁安亦不能冒犯,只得眼睁睁的看着他远去。
寇元嘉抱着舒宜真,血色裙角染红了他的衣衫。
走到门前,他忽然停下转身。
“季雁来。”
季雁来抬眼看去,眸光淡淡。
“我们和离。”寇元嘉看着她说,双眸冰寒刺骨。
季雁来愣住。
和离?
在成了荣王妃后,她从未想过这个。
先帝亲自赐婚,若是和离,乃是对先帝的不满,此乃不敬。
可她没想到,寇元嘉竟然会开这个口。
可真有这么容易吗?她微微蹙眉。
看她皱眉,寇元嘉只以为她心中不愿,便冷笑了一声,转身离去。
不知为何,心中一直堵着的那口气却忽然散了些。
“王妃放心,奴婢定然会还王妃一个公道。”梁安深吸一口气,转首又恢复了谦和的微笑,恭送季雁来离去。
“那便劳烦梁掌使了。”季雁来认真谢过,出门上了马车。
穿过人群,马车渐渐远去。
“这次的事我们大人都查清楚了,是有人刻意算计荣王妃。可惜,证据都摆在那里了,就是有人不肯信,也不想想,王妃是什么身份,什么品行,会放下身段算计她。散了散了,都散了。”
后面有人吆喝,三言两语就把事情说了个大概。
季雁来愣了一下,没想到梁安会这么做。
这简直就是把寇元嘉往死里得罪。
可等回过神她发现自己竟然在笑。
感受着轻轻勾起的唇角,季雁来失神片刻,倏地展颜一笑。
她这是,在高兴。
因为有人在一心一意的护着她。
虽然明知道不对,可第一次有这样经历的季雁来还是忍不住心中欢喜。
真好啊,她想。
马车一路前行,直接回了荣王府,等到在熟悉的软榻上坐下,季雁来才有心思考今日的始末。
舒宜真的神情一幕幕在她眼前回放。
咬牙,不舍,最后,还有她眼底的水光。
甚至,还有些许歉意?
还有后来的小吏,刑部惊马之人。
林林总总,仿佛有一只无形之手,在背后操纵。
到底是谁?
季雁来不由沉思。
并且,寇元嘉的表现也不太对,他虽然任性自我,可十分聪明,今日这样明显的异样,他就跟看不见一样,一味抓着她不放。
这都不太正常。
心中疲惫,季雁来只觉得这几个月的烦恼比起之前三年都多。
还有寇元嘉所说的和离,是真还是假?
若是真,那她该不该应……
若是应了……
季雁来想起游记中的山川大地,那里有烟波浩渺,也有小桥流水,有险峻奇峰,还有长河落日。
这般想着,她不由失神,嘴角也噙起了一丝笑意。
然而她并没有多想,因为这桩婚事,并不是想和离就能和离的。
此时想再多,到时不能成,只能是白白失望一场。
季雁来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般郁郁半日,傍晚时刻,眼看着日头将要西沉,婢女匆匆来报,气都还没喘允,就惊喜的说,“王妃,王爷回来了。”
季雁来立时顿在那里,心中不由复杂。
看来寇元嘉这次是下定了决心要和离了,她想。
那她,是不是能应下,季雁来咬了咬唇,心咚咚咚的急促的跳了起来。
她忽然不想再估计那么多,想随心所欲一次。
如是想着,季雁来豁然起身,下定了决心。
她受够了荣王,也受够了这个荣王妃的身份。这次,只要寇元嘉肯提,她就敢应。
“我们和离。”寇元嘉进门就说,一句废话都无。
说话间,他伸出手,将一纸信封递给季雁来,双目直直的看着季雁来,示意她收下。
季雁来垂眸,可见上面清清楚楚的写着和离书三个字。
她愣住。
哪怕早有预料,等真的看见这个,季雁来还是有些不可置信。
看她不解,寇元嘉微微皱眉,就要开口,而后一愣。
季雁来伸手,直接拿过了信封。
她甚至停都没停,打开后就抽出了里面的信纸,认认真真的看了起来。
目光最后停留在其中那两行字上。
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仔仔细细看了好几眼,她又动手,认认真真的把信纸折了起来,然后收进信封内。
“你……”以为她不想收,寇元嘉皱眉想要说些什么,可等到一开口,却发现声音干涩,这才恍然,在刚才季雁来看信时,他竟然不知不觉屏住了呼吸。
可话还没出口,他就再次愣住了。
眼前,神色淡淡的女子一抬眼,目光越过她看向外面,慢慢的笑了起来。
说是慢,可又好像只是一瞬间,欢喜的笑意就爬上了她的眉梢眼角,一双眼眸也如星子般灿烂。
她毫不掩饰着她的快乐。
寇元嘉看的明明白白,按理说他应该松一口气的,可心中却骤然一沉。
“多谢王爷。”季雁来收回了看向外面天空的眼眸,转而看向寇元嘉,极其认真的道谢。
寇元嘉再次愣住。
他忽然明白了一件事,季雁来是真的,真的在感谢着这一纸和离书。
她也是真的,想离开他。
季雁来越过他,走向外面,看着晚霞灿烂的夕阳,看着院中的石榴树,看着攀爬在回廊上的葡萄藤。
这王府一成不变到她早已经看腻了的景色,在这一瞬间忽然又变得极其美丽。
原来,所谓的沉闷无趣与景色无关,而是源于心态。
这是,自由的味道。
季雁来仰起头,轻轻呼吸。
寇元嘉站在堂中,看着连背影都染着轻快的季雁来,心中的沉闷越发明显。
“季雁来。”他唤了一句,忽然发现自己的声音很轻,似乎生怕惊到了对方似的。
他顿住,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相比两人一个高兴,一个失神,下人们的反应也截然不同。
季雁来的几个贴身婢女满是欢喜,而荣王府的下人却大惊失色,面色惶然。
什么?王爷和王妃要和离?她们不可置信的想。
那以后怎么办?还有太后,太后一直吩咐她们要撮合两位主子,如今这样,她们肯定会获罪——
如此想着,一群人可谓是慌乱无比。
正在这时,有人匆匆进来。
“王爷,王妃,太后召见,请王爷和王妃一并,立即前往慈安宫。”
内侍头也不抬,直接跪下,急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