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来杀我的。”
常辉霖轻声,似是询问,似是笃定。
斗篷人微微后退一点,从常辉霖的探测范围里离开,常辉霖走过去的时候已经看不见人了。
哦,或许这种说法并不准确。
常辉霖低头“看”着面朝下趴在楼梯上的尸体,尸体穿着难民营随处可见的衣服,双眼不敢置信地睁大,皮肤尚有余温,而气息已失,暗红的血正缓慢顺着楼梯台阶向下流淌。
死了没多久。
“咯吱呀——”
听到声音,常辉霖猛然抬头,就“看”见产屋敷无惨披着件衣服,一手撑着墙壁看他。
产屋敷无惨当然也看见了地上的尸体,说实话他也没多害怕,只是看向了常辉霖,“舅舅。”
这次没再假装胆小,倒不是产屋敷无惨忘了,而是借着楼梯侧开的窗户透进来的暮光,他注意到少年浸在血泊中的长衣下摆,一时没控制好声调。
产屋敷无惨收回视线:“我害怕,舅舅,这里有死人……”
很快,得知了意外的宇髓正己赶了回来,他冷着脸坐在了常辉霖面前:“不是难民营的人。”
在常辉霖稍作休憩的时间里,他已经查完了整个难民营,没有一个人能和这个尸体对上号,也就是说这具身体并非是难民营的人,很有可能是外面派来杀他或者……常辉霖的人。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怪异地死在了楼梯上。
知道常辉霖看不见,宇髓正己描述了一番尸体:“尸体像是经过了大力的轰击,杀他的人应该极为强壮。”
他说的已经非常含蓄了,尸体被架起来的时候就像是融化的液体,整个身体似乎都被捶软了,里面的骨头同样也是。
想起了那个画面,宇髓正己语气一顿,“我觉得,这次是冲您来的。”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就带着常辉霖躲开了一场暗杀,那次也同样是不符合常理的力量,两者很容易就能关联起来。
真巧,常辉霖和他想到一起去了。
“这件事你不用深究,现在深究没有任何用处,先把眼下的事做好。”
宇髓正己点头道:“好,我已经问过小六了,他说他只记得产屋敷家的车队进城后,紧跟着就是几个布贩,都是用箱子装起来的,然后就是些拎着担子的人,倒是下午又有几个车架进来,只是拉着的东西上盖着布,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不过进城的货物,除了官货,都要在仓里滞留一个晚上检查,我可以带几个人去打探清楚。”常辉霖略一点头,在宇髓正己转头要走时又拉住他:“不用,晚上我和你去。”
宇髓正己犹豫地看了眼常辉霖依旧缠着布的眼睛,却还是给了肯定的回答:“好。”
宇髓正己走了后,常辉霖才淡声道:“出来吧。”
房间里唯一的柜子门被从内打开,产屋敷无惨慢吞吞地走了出来,他径直走到常辉霖面前:“舅舅。”
“想问什么就问吧。”
常辉霖给他一个了解的机会。
“……”一下子被戳破了心中所想,产屋敷无惨搅着手指,问:“舅舅想要得到什么。”
“您……想要得到产屋敷的什么?”
看来都听见了。
常辉霖微微抬头:“你觉得呢,小孩。”
产屋敷嗫喏着没说话,又被少年招小狗似的弯下腰,两人一下子凑的很近。
“乖一点,无惨,只要你乖一点,我就不会对你怎么样。”
说罢,常辉霖揉乱小孩黑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头顶突然被摸了,产屋敷无惨膝盖一软,仓皇跌到了少年身上。
常辉霖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就算产屋敷无惨看不到,他也能感觉到,少年纱布后的眼睛正看着自己,就像是看着刚出生的羔羊,走投无路,只能朝着猎人哞哞叫。
“好,我会听话的,”
他乖乖地低下头:“舅舅。”
产屋敷无惨直到推门离开常辉霖的房间,身体依旧在微微发着抖,他对产屋敷没有多少感情,发抖只是因为本能,他发现自己对于常辉霖甚至已经很难升起反抗的心思了,人只会对可以反抗的存在不满,却对无法反抗的存在保持敬畏。
他害怕常辉霖,却又想靠近。
像是夜里的飞蛾和白天的太阳。
夜幕落下,临时仓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检查的士兵经过,但因为这里并不算什么紧要的地方,所以挑来守夜的士兵并没有多认真,大都懒懒散散地打着哈欠。
潜入很顺利,常辉霖和宇髓正己很快就摸到了存放商车的那片区域,一个朝东寻,另一个就向西寻。
夜晚很安静,常辉霖一路经过许多的车,手都只是在上面略略一按,就继续往前走,突然,一种熟悉的感觉在背后蔓起。
常辉霖动作不作停顿,耳畔垂下的羽毛无风自动。
那注视着他的视线继续锲而不舍地跟着他。
是当时出现在楼梯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