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倦知道,姜惩和宋玉祗这两口子会来,多是因为想在这个阖家团圆的日子陪陪自己,往年他的身份没被揭穿的时候,他还会用江住的身份和姜惩相伴度过难熬的年关,此前十年都是这样过来的,冷不丁那人有了不需要自己寸步不离陪伴的人生,他却好像被抛弃了一样,很难习惯。
反过来说,也有种紧绷的,不知名的情绪在无知无觉中释然了,对他来说,也该是件好事。
大年三十当天,姜惩和宋玉祗起了个大早,天还没亮的时候便要上山扫墓,江倦刻意回避着,便借口身体不适推辞了,众人体贴他伤后变得古怪的性子,也都没有勉强。
听到大门关上的声音后,他才起身离开房间,将药片含在口里,倒了半杯冷透的隔夜茶正要一饮而尽,刚抿了小半口,就被人夺手抢了过去。
“说了多少遍不要喝隔夜茶,大冬天不要喝冷水,你现在抵抗力这么差,病起来难受,又该让我心疼了。”
江倦愕然望着唠叨个没完的萧始,“……你不是去扫墓了吗?”
“要是真去了,这一杯冷水下去,还不知道今晚你要折腾到几点,你真是……这么多年了也学不会对自己好点,以前也就罢了,怎么现在还这么不会爱惜自己。”
江倦面无表情,轻描淡写道:“活的糙,一直这样,你以前不知道,只是因为你不在我身边罢了。”
萧始被他这话说的也不大痛快,“我不信,你和姜惩在一起的时候肯定不是这样。”
江倦难以置信地瞪了他一眼,似乎是接受不了他突然说这话,萧始自知失言,正要收回前言,那人却再次抢去杯子,将里面的冷茶尽数泼在了他脸上。
“你以为自己有多了解我?别忘了自己从前做过什么,我现在能给你个好脸色,你就该知足了,别得寸进尺。”说罢江倦转头把自己关进了浴室。
萧始连脸上的水都来不及擦拭一下就追了过来,被隔绝在外的时候心一凉,放缓态度也放轻了语气,“倦,是我错了,我不该说那样的话,你别跟我一般见识,别把自己气坏了。刚才我没走心,不是故意要让你难受,别生我的气,千万别洗冷水澡,会病的。”
“走开……”望着镜子里那张熟悉却又让自己无比畏惧直视的脸,深感疲惫的江倦有气无力道。
门外的萧始沉默了一下,“我知道了,你一个人冷静一下,别干傻事,我等会儿再来。”
听着脚步声渐远,江倦长出一口气,抚着那张和哥哥生前极尽相似的脸,心中悲哀难言。
他无比清楚地知道,萧始爱的从来就不是自己,所以他才无法接受对方给他的爱,那本不是属于他的东西,即使得到了,也不过是施舍而已,他还没卑微到要乞求的地步。
说到底,他接受不了的不是萧始,而是那个和哥哥过于相似,却始终东施效颦,里丑捧心的自己罢了。
他贴在镜面上,覆着自己镜像的手指微微屈起,指尖指骨都泛着不自然的青白,这也是萧始对他放不下心的重要原因……之一。
“可我永远不是他,这个谎言在一年前,就彻底结束了。”
他也不可能用自己本就无多的耐心去取悦萧始,那样的人生简直荒唐得让人不敢想。
片刻后,萧始不放心他的状况又来敲了门,这一回许久都没有得着回应,萧始不免心慌,提高了音量向里面喊着:“倦?倦!你还在里面吗,听见的话回我一声!”
浴室的门紧锁,在这无法反锁的老房子里,情况可想而知。
萧始忧心他的状况,情急之下撞开了浴室门,打眼望去狭小的浴室里空无一人,他心下一沉,紧接着冲了进去,看到躺在放满水的浴缸里的江倦时,浑身的血都凉了。
“倦!”
他赶忙上前把人抱了出来,匆匆抹去他面上的水,打开他的气道,用毛巾裹着两手,按压着那人的胸口替他做着心肺复苏。
江倦的口鼻倒流出了呛进气管里的积水,但脸色却微微青紫,憋得几近窒息,萧始复又为他渡了几口气。
恢复意识的时候,江倦就感觉呼吸不受自己控制,嘴唇上那久违的,柔软的感觉让他有种发自内心的惶恐,本能地推开了萧始。
“……我醒了,不用了。”
萧始沉然注视着他,那目光让江倦惧于与他对视,正想着用什么方式来掩饰尴尬时,那人却忽然抱紧了他,分离不过须臾的唇,又贴了上来。
江倦无比清楚,方才不过是情急之下为了挽回他性命的急救,而此刻,却是货真价实的吻。
他该将他再次推开,痛骂他一顿,斥责他无理取闹的,可那唇舌的温度却让他迟疑了,那种柔软又细腻的触感,竟让他无法拒绝。
他太冷了……江倦知道,自己真是太冷了,冷透的水珠还挂在身上,带走了身体的余温,而灵魂深处的孤寒,却是身体所远远不能及的。
他没有拒绝萧始的吻,或者说,他溺了进去。
“你们这是干什么呢,大过年的,特意秀给我们看呢?”扫墓回来的姜惩一见画面这么刺激,当场就忍不住了,“□□?看不出来,阿倦你表面上斯斯文文一个人,真玩起来这么野?”
“少说废话,把门关上!”
宋玉祗低头看了一眼那被踹翻在地的门,扶起来时还不知腰疼地说道:“看现在的气氛,我们是有点儿多余,正好也是打算先回去给千哥扫墓的,不如晚点儿再回来吧。”
江倦觉着此刻的自己怪异无比,和萧始独处下去,绝对会发生什么不可预料的事情,立刻想抓住他们这根救命稻草:“等等!你们要回雁息,来回折腾多不方便,改天吧……”
“可今天是千哥的忌日啊。”
“那我和你们一……”
“得了吧,跟我们一起干嘛。”姜惩转而去数落萧始,“看他冻得直哆嗦,赶紧让他回被窝暖和一下,真是废……要你干什么吃的。”
萧始一反常态,没发火也没回嘴,回头看了他们一眼,“你们先走吧,早点儿回来。”
他这话也让姜惩不好说些什么,浴室里的蒸汽还浮着,气氛有种说不出的温存,宋玉祗看明白了两人之间那点风花雪月,拉着姜惩便往外走,“走了,哥,早去早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