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将这话用部族的语言重述了一遍。郑重铿锵,只可惜沈稚听不懂。
她定定望着那柄匕首。少年始终俯首,看不清表情。
良久,沈稚轻轻开口了,“你……是有来历的?”
异族少年沉默不言。
沈稚心中已有几分明了,“阿羌此番要回漠北,并非临时起意对不对?你是……早有筹谋?或是,临时听了什么消息?”
少年深深叩首。算是默认。
沈稚此时也仅仅是个未经世事的小姑娘,她轻声问道,“你的族人来寻你了?这匕首是他们给你的吗?”
这次少年答了,声音微微哑涩,“下奴不曾外通漠北,也无人寻我。这匕首……是我母亲的遗物。”
沈稚没有问他是何时从何处取回这件旧物的。她眉头微蹙想了一会儿,“这匕首我不能要。”
少年一向沉稳的声音骤然暗哑,“小姐……不愿相信阿羌?”
“并非不信你。”沈稚声音清脆,“只是这物件对你太过重要。说起来……既然没有族人来寻你,那这件不凡之物想必是你身份的重要信证,将来你去了漠北要用的。”
少年紧绷的身体微不可查地松弛下来,他终于抬头露出笑容,“阿羌是汉夷混血,无论在哪里,都是异族。有无身份信证又有什么干系?恳请小姐收下吧!权当成全了阿羌侍奉小姐的心意。”
“好。”沈稚很是干脆,拿过那柄匕首。“那我就不客气了。”
少年眼眸中亮光烁烁,欣喜之情溢于言表,“小姐,我……我本姓拓跋。”
沈稚并未太过在意。漠北部落众多,拓跋是尊姓也是大姓。她把玩着新得的锋锐匕首,笑意嫣然,“拓跋羌?”
“拓跋临羌。”
*
言犹在耳,如同昨日。
如今那个奴隶出身的少年已然摇身一变,成为了权倾天下的草原新王。
漠北的各部落自古便分分合合,互相之间姻亲、仇恨关系错综复杂,有时候连凶夷人自己都说不清。往上数个三五代,几乎都是一边沾着亲、一边又结着仇。仔细算算,大家又好像都有归属相同部落的经历。
某天某个首领轰然死了,兄弟子侄们一分家,大部落便拆成好几个小的。
某天某位英雄首领接连打了几场胜仗,吞并的几个小部落又拼凑成一个大的……
纷乱得很。
因此,当大兇部落铁蹄南下,骤然袭击南国的北境领土时,朝中无人重视——漠北自己乱成那样,大兇部落必然不会恋战。定又是劫掠一番,便退回草原深处。
倘若真和南国开战,其他各部不趁火打劫才怪!到时候腹背受敌,大兇部落得不偿失啊。
这种想当然的猜测直到北境战报一封接一封,八百里加急报回都城才被打破。
大兇部落已吞并了漠北七部,铁骑近七万!那是一人双马的精锐骑兵啊,岂是以步兵为主的北境守军可以抗衡、阻挡的?
定国候离奇突发恶疾,三日病逝。军心大乱,粮草又不足,北境守军节节败退。
定国侯长子沈瑞临危受命,接过父亲的帅印匆匆披挂上阵。也仅仅只能勉强支撑而已。
就在山穷水尽之时,变化陡生!
大兇部落大溃于异军突起的苍月部落!大兇首领耶律方金自尽,余者部下通通归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