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能安慰自己——水下如此黑暗，阿蛮尚能找到方向位置，可见对地形熟悉极了。应该不会憋死自己的……吧？
后面果然如他所说，经过一处温泉暖流后，两人潜过一条极窄的缝，眼前豁然开朗。
水面上方隐隐有亮色的光影在浮动。
两人向上游去，终于顺利地浮出水面。不远处就有陆地了！
两人湿淋淋地上了岸。此地是一处极广极阔、如地宫般宏大的溶洞。仿佛是哪位神仙掏空了龙庆山，就为了将此溶洞安在这里一般。
高耸陡峭的岩壁上，环抱圆绕着星河般散碎的萤光，映在下方浮动的水波中，明灭闪烁，梦幻瑰丽，仿若天上的银河散落人间。
“你还好吗？”沈稚顾不上欣赏美景，慌忙去看身旁的阿蛮。
凶夷护卫一怔，“当然，我很好啊。”随后紧张问道，“小姐怎么了？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沈稚松了口气，“我也没事。”她站起来，纤瘦的身影映在巨大空旷的溶洞中，愈发显得渺小。她四处看看，随口说道，“就是有点儿冷。”
“小姐稍待。”
阿蛮从暗处取回一个圆包袱，通体密密实实地封了蜡，里头还谨慎地裹了三层隔水油布。
打开竟是一身干爽的衣裳，“小姐换了吧。”
沈稚惊呆了，“你从哪儿弄来的？”
阿蛮有几分不好意思，“之前多次往返此处熟悉地形。我每回都带点儿东西过来。小姐，这里的风凉，你尽快换了吧。”
沈稚为难地四下看看，此处无遮无挡，更没有婢女服侍着拉帷幔，如何能够更衣呢？
阿蛮见她垂眸不语，这才发现自己犯了多大的蠢！恨不得咬舌头。
他急中生智，抽下腰带牢牢蒙了自己的双眼，随后转过身去面壁，举高双手撑在岩墙上。“小姐，此处只有你我，这样就……”
声音越来越小。
沈稚轻轻咬了一下嘴唇，为难地看看衣裙。半晌，“还是算了吧。你不也没换么。”
阿蛮原本紧张到浑身僵硬，手臂都隐隐发抖，闻言脊背蓦然放松下来。
沈稚见他没转身回来，反而将头一直抵在石壁上。正纳闷儿时，只见阿蛮犯傻一般将脑袋在岩壁闷声撞了两下，低声喃喃自语，“蠢死你得了……”
沈稚轻笑出声。
之前两人间那点儿微妙的别扭也烟消云散。
阿蛮缓了半晌，才慢慢转身回来。
他从摘了蒙眼的布带开始，金棕眸光就始终在沈稚滴水的衣角打转。剑眉蹙紧，生生在眉心拧出个“川”字。
沈稚莞尔，刚想说“不妨事”，阿蛮蓦然眼睛一亮。从地上捡起一块足有三四斤重的石头，递给沈稚。
“小姐。”他不安地低头。
阿蛮将软绳缠在腕间，指了指远处一个井口宽窄的水洞，“我一会儿从这下水，往深处潜。呃，小姐、小姐……您连拽三下绳索！我才上来。要是阿蛮不乖，小姐只管用石头砸！”
说着就要往里跳。
沈稚一把抓住他手臂，清甜的嗓音此时也有点儿磕绊，“别！不…真不用换，我不觉得冷。”
阿蛮脸都红透了，更不敢抬头看他，“小姐就当可怜阿蛮罢，都是我思虑不周，您若真是受了寒，我、我……”他结巴一瞬，“红袖姑姑得打断我的腿。”
说完也不等沈稚反应，噗通一声就跳了进去。还溅起了不小的水花。
这下傻眼的人成了沈稚。
她站在原处迟疑，半晌，终于还是轻轻叹息一声。
*
片刻后。
沈稚小心翼翼站在洞边，不让水渍沾湿了绣鞋。她连着拉三下绳子。
洞里毫无反应。
沈稚心中一紧，小声唤他，“阿蛮，阿蛮？”小小的回声在溶洞里格外清晰。水面却平静依旧。
她连着拉了三下，又三下。
就在沈稚急得要下水时，忽然一个湿漉漉的脑袋瓜从水里冒出来。阿蛮甩了甩头上的水，一眼就望见她换了干爽的新衣，琥珀眼睛瞬间亮了，开心地咧嘴，笑出一对儿小虎牙。
气得沈稚在他湿漉漉的脑袋上重重拍了一下，轻声斥道，“你刚刚去哪儿了？”
“小姐别生气。阿蛮给你赔礼！”他也不急着上岸来，反而小心翼翼捧起了双手，掌心中还拢着一汪水，“你瞧啊……”
赫然是一尾小鱼。
只有半根手指长短，圆溜溜的，憨头憨脑。
最奇特的，是它生了一副透明的身子！鱼骨都清晰可辨，游动起来纤毫毕现。小鳞片亮晶晶的，只在鱼腹处有一条浅蓝色的细线。漂亮极了！
沈稚屏住呼吸，“你从哪儿寻来的？”
阿蛮见她喜欢，也跟着咧嘴笑，“就在溶洞水底。这小东西大概是常年不见光，才生了这副怪模样。”
沈稚让开位置，阿蛮也不松手，就捧着那圆溜溜的小胖鱼，用肘撑着爬了上来。
“阿蛮给小姐赔不是，您别生我气了吧？”他小声说。
沈稚闻言脚步一顿，轻声道，“明明是你先不理人的。”
“是我错了。”他声音很闷，“阿蛮自己想岔了事情，心中一时乱得很。不是有意躲开小姐的。”
沈稚见他琥珀色的眼眸中隐有哀伤，不禁蹙眉，“什么事想岔了？说出来我帮你。”
阿蛮瞧着她，半晌笑了笑，“也不是什么大事，如今已经想通啦。”他快走几步，在凸凹不平的地面上寻一处小水洼，小心翼翼将透明鱼儿放了进去。“小姐，先让这小东西陪您可好？阿蛮去看看上面情形如何了。”
沈稚点点头。
她伸指头轻轻戳了戳那小水洼。水波一圈圈荡开去，透明小鱼儿似受了惊吓，瞬时炸毛般张开了鱼鳍，透明、柔软，随着水波轻轻飘游，如同轻纱曼舞，极是美丽。
“哇。”沈稚不由惊呼，秋水般的眼眸中满满的都是赞叹，“真是漂亮啊。”
阿蛮回头看了一眼，黯然转头。小东西有什么好的？和他一样，悲喜不由己身罢了。
他沿着湿滑不平的溶洞内壁攀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