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没了?
黎乐望张了张嘴,又闭上了,恹恹的爬回了桌上,几分钟后,旁边骨节分明修长的手搭在了他头顶,揉了揉他的脑袋,在他还没反应过来时,又收了回去。
黎乐望怔了两秒,偏过了头,宿枫低头看着试卷,手上转着笔,侧脸线条立体,窗外的阳光落在他黑色的发顶,像是一束光。
他抬手摸了摸刚才被宿枫揉过的地方,又心虚的装作梳理头发的样子。
下午有一节体育课,这次体育老师准许同学们回教室上自习,班级队伍解散后,宿枫去了趟小卖部买水,回来就不见着了黎乐望的身影。
室外篮球场上,男生打着篮球,挥洒着汗水,洋溢着清纯的气息,几个女生坐在看台上,边上还放着几瓶水。
今天有些热,宿枫上体育课时就脱了外套,里面只穿了一件黑色的短袖,胸前有着涂鸦,他本打算是和黎乐望打球缓解一下气氛,谁知不见黎乐望。
他走到女生身边,问:“你们看到黎乐望了吗?”
平时黎乐望体育课就像是脱缰的野马,尽情奔驰,今天倒是不见了踪影。
宿枫的阴影遮住了她们,女生们抬起头。
“不知道唉,刚才还在的。”
“好像往那边走了吧。”
……
教学楼三楼,高二一班体育课,教室里空荡荡的,排排桌上摆着书,在最后一排的座位上,桌上放着一件校服,黎乐望站在桌边,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左右张望,确定了教室里没人。
他脚下往旁边跨了一步,坐在了宿枫的位置上,紧张得不停吞咽着口水,然后低头,嗅了嗅桌上的校服,校服上带着他熟悉得冷香。
他抬起头猛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仿佛做贼一样,心跳的快要从胸膛里蹦出来,他身上的校服拉链拉开了,黎乐望扯了扯袖子,把衣服放桌上,然后伸出了罪恶的手,拿起宿枫的衣服披在了肩头。
他没想做什么,就试一下。
黎乐望把手伸进袖子里,伸直了手发现,宿枫的衣服好像比他大一点,宿枫比他高,校服也比他大一个号,平时他穿宿枫衣服的机会,就是在宿枫家里留宿时,宿枫借给他穿的T恤。
他甩了甩袖子,“嘿嘿”的笑了两声,拉上了衣服拉链。
宿枫的衣服穿着好像暖和些,舒服些。
黎乐望从座位上起身,扯平了衣摆,低头看了看。
很合身啊。
嘿嘿嘿嘿嘿嘿。
他起来在教室做了一套广播体操。
真棒。
他趴在窗户口,窗外风吹进来,他眯了眯眼,他看了会窗外风景,回头准备把衣服脱下,眼角余光瞥见教室后门,猛的一顿,转过头去。
宿枫抱着双臂靠在教室后门,不知站了多久,脸上神情有些一言难尽。
黎乐望瞳孔紧缩,脸瞬间就染上了薄红,跟变脸似的,僵硬的跟个木头一样站在原地,他刚才的行为怎么看都像个痴汉、变态。
他回想了一下。
啊好丢人。
让他死吧。
宿枫从他做广播体操开始看的,看得一愣一愣的,少年手长脚长,身型纤瘦,别说,摆手臂的动作还挺好看,就是看起来脑子不太好。
中途宿枫欲言又止,想叫住他,又怕他尬上加尬,他犹豫时少年已经跳完了,靠在窗户上吹风,窗外阳光倾斜,落在少年的上半身,画面好看极了。
黎乐望转过身之后,宿枫看着他身上那件校服有点眼熟。
蓝白相间的校服,学校都是这一套,大家穿上差不多都一个样,校服扔一块都不太能找的出哪件是谁的,但黎乐望现在身上穿着的那件,胸口白色的布料上,染着一笔黑色的墨痕。
这是宿枫今天上午写试卷时,心不在焉转笔不小心划到身上的。
黎乐望趴在了桌上,没脸抬头见人了。
他占了宿枫的位置,宿枫就只能坐在了他的位置,宿枫把手中的水放桌上,“怎么没去打球?”
黎乐望声音闷闷的:“不想打。”
宿枫转头看着他只露在外面的脑袋,抿着嘴角无声笑了,“哦,不想打球,跑教室来做广播体操?”
黎乐望:“……”
他已经是个死的了。
社死的。
宿枫抬起手,虚空的悬在了黎乐望的头顶上方,停了片刻,才落在了他的脑袋上,轻轻的拍了两下,算作安抚。
黎乐望露在外边的耳朵已经红透了。
教室外传来了脚步声,几个男生勾肩搭背,说话声从走廊上传来,宿枫拿开了手,紧接着,男生们从教室门口走进来了。
四月的天气光穿一件短袖还是有点冷的,他的衣服在黎乐望身上,他拿起来桌上的校服,套在了身上,没有拉拉链,校服都是宽松的,他俩就是换了穿身上,别人也看不出什么。
宿枫刚在回教室的路上碰到贾双思了,对方对同学的相处方式像朋友,见他穿短袖,还问他冷不冷,要不要去他那借个外套,但加上师生的关系,他的态度又有些过于亲昵了,宿枫很清楚,他对这个人的一言一行有着自己的偏见,所以他暂且没有妄下结论。
教室里来了人,就显得热闹了起来,几个男同学坐一堆,拿出手机准备组队打游戏,有人回头叫了黎乐望一声。
“黎乐望,一块来玩啊。”
黎乐望脑袋顶都快冒烟了,他起来搓了搓脸,低头快速的睨了眼宿枫,见对方身上穿着自己的校服,一个没注意,差点被凳子腿拌倒。
宿枫扯住他衣服,扶住了他的腰,“小心点。”
黎乐望支支吾吾的应了声,迈着步伐往男生堆里去了,再在宿枫身边待下去,他能把自己烤熟。
“靠,你脸怎么这么红?”一个男生惊讶道。
黎乐望:“热。”
他们也没追问,拉着黎乐望一块组队玩游戏。
*
晚上八点,宿枫定的闹钟响了,他从书上移开了视线,捏了捏鼻梁,眼睛发酸,他的视力有点问题,宿枫有考虑过配一副眼镜,不过一直都没计划着去。
他起身去了客厅,翻出一个吐司面包,他撕开包装叼在嘴上,正准备给纯牛奶插上吸管,门口传来了敲门声。
宿枫走去开门,门外黎乐望捧着一个碟子,上面放着鲜红漂亮的草莓,见宿枫手上拿着面包,问:“你还没吃饭吗?”
“嗯,不饿,怎么了?”宿枫咬了一口面包。
黎乐望:“妈买了点草莓,你要吃吗?”
“谢谢。”宿枫没和他客气,“进来坐会儿?”
黎乐望:“不了,今天测试的试卷还没写完呢。”
“哦。”宿枫伸手去拿他手中的碟子,对方没松手。
黎乐望还在看着他,对上他的目光,又不好意思的别开了视线,在那晚之前,黎乐望可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害羞。
宿枫:“一起写吗?”
“好啊。”黎乐望说,“一起写有学习氛围,去拿试卷,你别关门啊。”
宿枫:“嗯。”
宿枫习惯在卧室的书房写作业,卧室的桌上有一盏小台灯,桌子很长,足够坐下两个人,黎乐望拿试卷的速度很快,他拿来试卷之后,从客厅拿了条凳子,坐在了宿枫身边。
两人手肘与手肘之间,只隔着两个拳头的距离。
黎乐望一边写试卷,一边吃着桌上草莓,宿枫吃了两个,剩下的全都进了黎乐望的肚子,当黎乐望发现草莓没了的时候,觑了宿枫一眼,悄声无息的把空了的碟子放到了他手的另一边,仿佛这么做就能掩盖他把拿来给宿枫吃的草莓吃光了的事实。
卧室只有纸笔的声音。
“宿枫,明天你想好带什么了吗?”黎乐望问。
明天就是学校组织学生去展览馆的周五了。
宿枫道:“手机、钱。”
“哦,那也只带这个吧。”黎乐望说。
两人聊了几句,又安静了下来,好一会儿过后,黎乐望问宿枫:“那天晚上的事,你能不能忘了啊?”
宿枫没想到他会主动提:“为什么?”
黎乐望:“就一时鬼迷心窍……”
他声音越来越低。
宿枫沉默了许久,黎乐望扣着笔盖。
他鼓足勇气道:“以后还是朋友,行不行?”
“那种叫‘小宝贝’的朋友?”宿枫声音清越,语气平淡,说“小宝贝”三个字时,却莫名的好听。
黎乐望咬了咬唇,小心翼翼的问:“你是不是很讨厌这些啊?”
“哪些?”宿枫问。
黎乐望:“gay……什么的。”
他知道有些人,很讨厌同性对自己抱有那种想法,他不确定宿枫是不是也是这样。
宿枫:“你是吗?”
黎乐望一口反驳:“不是。”
宿枫:“那你为什么亲?”
——那你为什么亲。
宿枫说出这句话的瞬间,黎乐望陡然有一种失重感,仿佛玩海盗船时,从半空往下降落,心脏猛的一沉。
良久的沉默不语,直到黎乐望他妈打电话来了,他收拾东西,近乎落荒而逃,离开了这儿。
为什么亲?因为想亲,因为喜欢……很喜欢。
越是喜欢,越是害怕失去,黎乐望甚至没法想象他身边不再有宿枫的场景,那个画面让他心脏都像是被无形的大手揪了起来,又酸涩又疼。
夜色渐深,住宅楼房一盏盏的灯光熄灭,黎乐望的房间格局和宿枫差不多,不过他房间里窗帘等物品的色调大多都是偏暖色调,看起来比宿枫那温馨不少。
他躺在床上,睁眼看着天花板,双手摊平。
其实他知道,他们不太可能回到过去的状态了。
他安慰自己没关系。
没关系的……吧。
翌日清晨,天边渐亮,早晨的温度较低,楼下卖早点的摊子天还没亮就支楞起来了,宿枫今天起的早,出门时刚好碰上在外买菜回来的黎茜可,她是黎乐望的妈妈。
对方穿着气质偏柔的毛衣和半身裙,头发挽成了低丸子头,温婉的五官留下了岁月的痕迹,她对宿枫笑了笑,“听乐乐说你们今天要去展览馆学习,今天还起这么早?”
妇人的声音也是温柔婉转的,听起来很舒适。
宿枫跟她问了声好,点了点头,“黎乐望还没醒吗?”
黎茜可说“没醒呢”,问他:“吃早餐了吗?”
“吃过了。”宿枫道,“那阿姨先走了。”
他不太擅长应付长辈们的聊天问候,碰上基本没聊两句就准备离开。
黎茜可看着宿枫进了电梯,才推门进了房中,恰好这时,黎乐望从房间里推门出来,还打着哈欠。
黎茜可:“昨晚又玩游戏了?”
黎乐望:“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