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简单?就这么简单。
为什么能那么简单?大概是因为哪怕听到了告白也完全不会羞涩只会觉得有趣的金柔嘉,真的,很像个姐姐。会包容各种小别扭的姐姐,会大气的把所有的尴尬都变成笑谈的姐姐。
金‘姐姐’对这场告白转头就忘,专注去攻略女人的心,那才是海底针,不好弄。倒是河证宇开始动手做河马摇椅,做好之后要不要送给金柔嘉还不确定,那东西坐起来真的很麻烦。
在攻略女人心的路上,金导一直坚持到初雪降临,她收到了一封会信,写在便签条上的一句话,回应的是她说的红豆粥。
昨天半天突然想吃东西,出了小区找到一家卖红豆粥的店,吃的时候想起来听说青瓦台的红豆粥是特别制作的,您知道怎么个特别法吗?
拿金铜碗装。
青瓦台的红豆粥没什么特别的,唯一特别的地方就是拿金铜碗盛。
金柔嘉特地去查了金铜碗,跑去买了一个再打包一份红豆粥去找之前帮她申请探视的人再试一次,这次她见到了人。两人不是完全陌生的人,彼此都是见过对方的。
不过金柔嘉不确定女士是否还记得她,所以先自我介绍,“您好,我是金柔嘉。”
“我见过你,你的国家勋章是我颁的。”朴女士看向她手上的纸袋子,用眼神询问那是什么。
两人见面的地点是在看守所里嫌疑人见律师的地方,窗户是没有的,监控倒是有。金柔嘉打开她带来的红豆粥倒在金铜碗里推像对方,示意她尝尝是不是青瓦台的味道。
青瓦台是什么味道的大概没人比面前的人更了解,那栋象征韩国最高权力者的建筑是她从小生长的地方。搅动着红豆粥的青瓦台人,给带红豆粥的姑娘讲青瓦台。
那栋建筑除了大没其他特别的地方,太大的建筑好处自然是有的,但坏处也有,比如当她必须要搬离的时候,她不知道有什么是她能带走,有什么是她不能带走的,打包行李很麻烦。
青瓦台的后山有一片花园,春天时百花盛开,她和妹妹还小的时候会在花园里躲猫猫,后来有了弟弟,他们就三个人在里面玩。她是看着那片花园长大的,从十岁进入那栋建筑一直到二十七岁离开,她在那里生活了十七年。
在当时,青瓦台就是姓朴,就是朴家的宅院,女士从来没考虑过有一天她要离开青瓦台,她一直以为那是她的家,父母,妹妹和弟弟加上她的家。青瓦台里照顾他们的人很多,有些能看得见,有些只能在特定的地方才能看见,比如负责外院的佣人就不能到内宅来。
青瓦台的每个角落都有他们姐弟三人的故事,也就他们一家人的故事,可当她再次进入青瓦台,那栋建筑不知道被修缮了几次,他们一家的痕迹已经找不到了。
“我小时候,红豆粥要用金铜碗装,现在就是瓷碗了。”女士放下搅动粥碗的勺子,温和的看着比她小一轮都不止的姑娘,“你想要拍我的纪录片?”
金柔嘉颔首,“个人传记,不是纯粹的纪录片,还是会进行编辑,具体看拍摄后素材呈现。”
“那你看过我的自传吗?”
“看过。”
“采访?”
“都看过。”
“那些已经是我能对大众说的全部,你还想从我这里知道什么?”女士把粥碗往前推了推,“当我谢谢你这碗粥,能说的我尽量告诉你。”
金柔嘉没有要提问的想法,她不是记者,她也不是要喟叹**,她只对对方存在的本身感兴趣,“您想要告诉我什么都可以,说您觉得可以出现在您的传记里,能代表您个人的事。”
“与我有什么成就无关?”
“只跟您本人有关。”
跟本人有关的事有哪些?那可就多了。
例如幼年跟父亲相处,那个少女什么都不懂,别说政治了,秘书官跟父亲的对谈她都听不明白。她是第一‘公主’,她所要做的是维持公主所需要的体面就好,那时候,她还是个怀春的少女想着恋爱,想着嫁人,想很多小姑娘们都会幻想的未来。
要说人生出现第一次拐点是母亲的离世,父亲没有要再娶的想法,国家却不能少了‘第一夫人’,少女就成了‘夫人’,韩国的‘第一夫人’。作为第一夫人,要代表国家出面了,她才算正式接触政治,去理解国是什么,家是什么,国家又代表什么。
女士要把话题讲到广袤的视野去,金柔嘉却委婉的把话题拉回来,她更想了解少女本人,而不是第一夫人。
第一夫人是不能嫁人的,不是真的不能嫁而是需要先考虑家国,在父亲还需要第一夫人进行外交时,女儿就不能嫁给别人成为一个妇人。
女士说在当时她是有怨言的,可现在回头看,那是命运的馈赠。如果她在那时成为了谁的夫人,那之后的故事也就不存在了。
父亲大权在握时,第一夫人身边围着很多劝说她走进婚姻的人,比如一直追随父亲的一位部长,时常跟她讲,我的儿子是个还不错的人。比如母亲在被刺杀前就在张罗她的婚事,人选都定下了。可母亲被刺杀了,父亲也被刺杀了,她走到那位部长面前说怀抱期待说出一句‘您好’时,对方甚至没有看她一眼,更别说有什么回应。
金柔嘉再次委婉的打断她,“我想您不希望您的传记主题是您是个想要结婚的女人,或者被政局耽误了婚姻的女人,或许您更想告诉我,您作为人这个dú • lì的个体所拥有的故事。”
不管新闻是如何把这位女士塑造成一个脑袋空空的傀儡,在金柔嘉眼里对方都是很有手段的人,至少她们之间见面,谈话的节奏一直在对方那,而对方一直在根据她想要听什么的猜测去推进话题。
女士以为她想要听强大者弱小的那一面,就讲纯真的少女时代;女士觉得她想听自己作为女性的特质,就将自己对于婚姻的期待。那些猜测是否准确其实不重要,但女士说出口的话都是对她有利的话,都是不管可怜之人是否可恨都至少可怜可悯的话。
金柔嘉莫名的觉得这位女士,和另一位关在监狱里的女士在某些程度上有一定的共性,那是她第三集故事的主角。她首次去监狱见那位女士时,对方也是这样,猜测她想要听到什么,根据对自己有利的点去判断自己要说什么。虽然后者的做法远没有前者来的不着痕迹,但她们是相似的。
都是在可以腾挪的范围里,示弱。
而作为人的女士,抛开性别,是跟柔弱这个词毫无关系的。
女士换了个方向,新的方向是父亲遇刺的那天,她接到电话第一时间想的不是父亲如何而是边境有没有异动。女士说,在那一刻她知道,自己是个政客,天生的政客。
金柔嘉暗叹一声,她大概率没办法从一位政客嘴里得到她想要的了,即便这位政客愿意见她可能也是需要一个传媒作为喉舌。对方基本不可能再翻盘,但她还是在寻找机会,或许一切还能重新开始的机会。
这位女士个人最大的成就就是从谷底爬到山顶,在她离开生活了十七年的那栋建筑时,没有人能预想到,她回以什么样的姿态冲进走进那栋建筑。如同现在,也没人就能肯定,这位女士永远会被压在谷底再也翻不了身。
金柔嘉不能站在此时告诉对方,一年后你会放弃挣扎,她不知道这一年发生了什么,她也不能给别人‘未知’的未来下定语。她面对的是一个传奇,一个活着的传奇,活着的传奇真难搞啊。
在为新作品做准备的金柔嘉跟活着的传奇保持着一个礼拜见一面的频次,不多,也不算少,起码她见对方的次数比对方的亲人见的次数要多。
两人什么都聊,聊对方居住了半生的青瓦台,聊首尔大街小巷的变化,聊外面现在发生了什么,什么最热门,也会聊中国哲学。女士非常喜爱中国哲学,喜欢到金柔嘉怀疑对方才是‘祖国人’,两人用中文对话也没什么障碍,反倒是用中文对话能聊的更开阔些。
不过也就是第一次用中文对话时多说了点,她们两讲了不到两分钟就有人敲门制止了她们的对话,后来多了个也懂中文的翻译?金柔嘉也不知道那位是干嘛的,可能是人形监控吧。
两人从冬末聊到春初,这期间金柔嘉不知道对方在经历哪些困难,她只知道自己并不关心政治,就算女士想要从她这里得到什么政治的看法也没什么用。不过女士大概已经知道跟她聊政治没什么用了,她们聊的更多还是金柔嘉想怎么创作她的传记。
金柔嘉还没想好,想要在九十分钟一部常规电影的时常里讲述某个人完整的一生是很需要技巧的,尤其是对方的人生还没完结,也过于复杂时。金导把新项目当一个挑战,她需要那样的挑战,需要去追寻她的戏剧之神。
频繁出入‘不合理’场所的金柔嘉终于被媒体发现了,还有人才金柔嘉是不是要接棒李仓东进政坛,深挖下去才知道金柔嘉想要给那位女士拍一部电影。至于拍的具体是什么题材倒是打听不到,可为已经是板上钉钉国家‘罪人’的人拍电影?这帮电影导演都是疯的吗?
电影导演的疯狂上了新闻,这次支持金柔嘉的网民那真的是凤毛麟角,那位女士可以说是被全国的民意生推下台的,要是那位女士的人生值得搬上大荧幕,那他们反击对方的游|行算什么?他们为了对方下台后举行的庆典又算什么?
电影导演在网络上被骂的狗血淋头,电影导演在现实中跟国家‘罪人’一起吃红豆粥。
金柔嘉能听到的故事差不多都听完了,有些女士不想讲的她大概率也听不到,自觉收获还算丰盛的电影导演跟提供素材的当事人进行告别。
“我要开始写本子,之后就是准备立项,不出意外很可能.....”
“不会再来?”
金柔嘉一愣,摇头失笑,“我是想说,等我拍完大概要一年左右,不出意外很可能一年后你就能看到粗剪,如果这边给你看电影的话。”
女士也笑了,“电影我还是能看的。”
既然电影能看,要去创作电影的导演就得告辞了,在金柔嘉起身前,女士首次问她“你为什么想要拍我的传记,有名的女人我不是唯一的一个。见我还比见他人困难,也会给你带去危险。”
金柔嘉莞尔一笑,“我只对您刚兴趣。”
既然是玩游戏,当然要玩最大的BOSS。
才华过人的艺术家都是疯子。
疯狂的艺术家才能创造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