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灵秀犹豫了一会,终于接过了那个馒头,硬邦邦的,跟石头一样,上面还沾着灰尘,赵灵秀一点点拍去了那些尘,然后用力掰下来一块,放进嘴里咀嚼,又干又硬,难吃死了,更重要的是,勾起了她从前那些不好的回忆。
赵灵秀已经很久很久没吃过这种食物了,她问姬明月道:“你要不要吃?”
姬明月摇摇头:“我不饿。”
赵灵秀瘪了瘪嘴,道:“我都饿了,你怎么可能不饿?”
她说着,把剩下半个馒头塞进姬明月的手中,道:“你吃,不是还有一个么?”
姬明月拿着那半个馒头,张了张口,道:“我真的……不饿……”
赵灵秀已经找到另一个馒头了,拍去上面的灰尘,她用力咬了一口,这一刻,她仿佛就回到了更小的时候,在又黑又潮湿的屋子里,捡起地上的脏馒头狼吞虎咽,噎得一边打嗝,一边忙不迭把干巴巴的馒头咽下去,涨红了脸,伸着脖子用力吞咽。
她吃着吃着,眼泪大颗大颗地落在地上,溅起细微的尘埃,赵灵秀又小声抽泣起来。
姬明月不解地看着她,不明白她怎么又哭了,饿了会哭,不饿了也哭,真奇怪。
姬明月猜她是不是没吃饱的缘故,所以把自己手里的馒头递过去,十分诚恳地道:“你吃吧,我真的不饿。”
赵灵秀腮边还挂着泪痕,她摇摇头,低声道:“我不饿了。”
姬明月疑惑道:“那你为什么还哭?”
赵灵秀一时间竟不知道如何回答,月光从窗户的缝隙间落进来,映在姬明月的脸上,皮肤白生生的如玉一般,那双眼睛清澈见底,黑白分明,如同这世界上最干净的雪,女孩的眼睫很长,半遮着那清澈的眸子,表情看上去分外真挚。
这种真挚,让赵灵秀忽然生出了想要倾诉的欲|望,她用袖子用力擦去眼泪,声音里还带着隐隐的哭腔,道:“其实我不是什么公主。”
她说完,又抽了抽鼻子,小声道:“我娘是青楼里的女人,她生了我之后,得了重病,大娘子怕她早早得病死了,就一直让她接客赚钱,然后娘就病得越来越重,有一天,她病得起不来床了,吐了好多血,大娘子就说,要她把我卖给楼里,才肯帮她叫大夫。”
赵灵秀眼眶通红,继续道:“娘不答应,就说我是父皇的女儿,把大娘子吓坏了,后来我就被宫里接走了,没多久,娘就死了。”
她说完又哭了起来,哭了好一阵,声音都沙哑了,情绪才逐渐平静,姬明月有些好奇地问:“你娘说,宫里的人就相信吗?”
赵灵秀吸了吸鼻子,她把手腕上的袖子挽起来,给姬明月看,道:“你看这里。”
姬明月借着月光一看,女孩儿白如玉藕一般的手腕上,点缀着三颗小痣,分布得很均匀,像一个三角的形状,赵灵秀低声道:“这个痣,父皇的手上也有的,太子哥哥也有。”
姬明月道:“你的痣是画上去的?”
赵灵秀点点头,道:“是娘亲用针刺了朱砂,替我点上去的。”
那时候她还小,只有四岁,痛得不住哭,娘亲也哭,一边哭着给她刺痣,一边道:你痛一时,以后就都不痛了,可千万不能像娘这样,一辈子烂在这泥潭里……
彼时赵灵秀不懂是什么意思,等明白的时候,已经晚了。
她的眼里又盈起了泪意,把袖子放了下来,遮住那三颗痣,小声道:“可就是这样,我回宫之后,很多人都不相信我是皇上的女儿,但是父皇已经册封我为公主了,他们不敢说什么,只在背后说。”
不只是说,还刁难和欺负,因为她是孤零零一个人,没有娘照看,也没有靠山,景庆帝就更指望不上了,很长一段时间里,赵灵秀都是孤立无援的,每日住着空荡荡的宫殿,吃着冷饭冷菜,她有半年的时间,没有准时吃过饭,每次饿得受不了,就一直喝水,甚至无师自通学会去御膳房偷东西吃。
直到有一天偷到了太子赵霂的头上,还被当场发现了,年幼的赵灵秀惊慌失措地等待着他的怒火。
赵霂确实很生气,却不是对着赵灵秀,他狠狠责罚了那些懒怠的宫人们,从此以后,赵灵秀的日子就变得好过起来,在这后宫里,她有了一个强大的靠山,再不是孤孤单单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