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梧和岑淮舟到如今,从认识到相处也有七八年了。
乔梧见过他撩着眼笑得肆意,见过他耷拉着眼尾对旁敷衍得明显,见过他冷冷淡淡手插着口袋的漫不经心,见过他冷沉着面色生气,也在他怀中迎上那双欲色的眼眸。
可就是从未见过岑淮舟哭。
这个字眼,从乔梧见到岑淮舟的那刻起就没联想到一块。
他怎么会哭呢?
记忆中的男总是衣衫整洁,倚在篮球场旁边的铁网上,她怀揣着某些隐秘的小心思路过时,恰好能看见他扯唇和朋友打诨的侧颜。夕阳被上天揉碎了洒落在间,或许是好看的会得到偏爱,落在岑淮舟身上的碎光都变得不一样起来。
要更绚烂,更温柔。
每一次的呼吸,凸起的喉结都会轻轻上下滚动。
一举一动,一呼一吸,都好像拂在了乔梧的心尖上。
即便是那年她提出分手,其间两闹得极僵,岑淮舟盛怒之下压着脾气拉住她的行李箱:“你想好了?不能再留下了?”
乔梧自然也知道他是压着火,想要和她好好说话,也听出来了那句话下的挽留之意。和他在一起久了,乔梧再了解不过,像岑淮舟那样骄傲的,这样的挽留已经实属不易了。
乔梧愣了很久。
最后还是拒绝了。
她抬手,覆上那只曾叫她爱不释手的手,一点点拨开,轻飘飘拂掉。
乔梧抿着唇抬眼看向他,眼神很轻很轻。
岑淮舟那双漆黑眼眸里的光一点点黯淡着。
她摇摇头。
“不,还是算了吧。”
即便被她这般“羞辱”,她面前的男也只是用力闭了闭眼,然后又恢复那副冷静自持的模样,冷淡转身。
“既然这样,那我不留了。”
......
这样的岑淮舟,也让她在远赴他国后的无数次愧疚后悔自责里,才得以用“他好像并不会因为我难过”来小小地安慰,又或者是欺骗一下自己。
她怎么能这么自私啊。
乔梧在懒沙发里环抱着膝盖,缩成一小团。
这个沙发还是后来两逛街时看见的,特别对乔梧的胃口,因此多看了几眼。但是因为这个奶黄的沙发和岑淮舟房子的性冷淡风装修完全不搭,她没纳入购买行列里。
然后有一天晚自习下班回家,她就看见这个沙发出现在了简约风的客厅里。
他明明那样好。
乔梧把脑袋埋在双膝间,想要逃避和岑璐聊天后带来的震惊与无措。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反正就感觉他整个脾气更差了许多。浑身散发着低气压,平常时找他说话也就是压着性子回答。特别冷淡,话也少多了,都不笑了。再然后被我大伯找去谈话了几次后,他才算是恢复正常。”
“不过那之后,他就说不想在B市呆了,他要走。”
“阿梧,你都不知道,他有多气!他当初不肯继承大伯的公司,一心从医,看在迦赫哥哥进了岑氏的份上,大伯就默许了。谁知道,毕业了也不走岑家的关系,卯着劲凭自己的本事进了B医。最后,又要走!”
“走的那天谁也不让送,一个拎着箱子就出了家门。要不是那天我从国外看展回来,刚好去找一个朋友拿东西,怕是也看不着我哥竟然坐在大晚上的,拖着行李箱坐在路边抱着路过的流浪狗哭。”
“我当时惊呆了啊。我还以为出现幻觉了,走近一瞧,才确定就是我哥。他不知道上哪去了,卫衣上还有灰,脏兮兮的,脚边摆了不少酒瓶子,浑身酒气。瞧着神智也不太清醒,毕竟连我都没认出来。”
醉酒到神智不清的岑淮舟,乔梧没见过。
在她的印象中,岑淮舟虽然漫不经心,但是是最理智清醒的。
他总在看乔梧有了醉意后拉着他‘干了这杯’时,扯唇低笑:“我才不和醉鬼的酒,喝了还怎么上手术台。”
......
“那只狗也好惨哦,被他紧紧地搂在怀里,眼泪全砸家狗脸上了,还得听他一直碎碎念什么走不走的。要我说,他估计就是被哪个漂亮妹妹甩了嘛,下一个更好,至于他那么难过嘛。”
乔梧怔怔,“他,哭了?”
“差不多吧,眼眶红红的,一个劲儿地往下掉眼泪,什么走不走,输了没输的。”岑璐心大地挥手,“放心吧,倒也没嚎啕大哭,后来来了W市不是又好好的吗。”
“哎,阿梧,你手腕上怎么破皮了,谁抓的啊?”
乔梧垂眸才发觉睡衣袖子不知道什么时候缩了上去,往下拽了拽,寻了旁的话题。
......
乔梧的胸口好闷,像是堵着一块大石头。
那样骄傲的一个,怎么能因为她,就......哭了。
从学生时代就被仰慕,崇拜的一个存在,怎么轻易就在她面前认了输?
天之骄子,就该被所仰望的啊。
那样的,会因为她难过吗?
可岑璐真诚又不在意的话语一字一字钻入她的脑海。乔梧快要被心底压抑了许久后又重新爆发的愧疚逼得窒息了。
乔梧发了疯的地摇头,企图不去想这些她早就该面对的疑点——
她早该想的,为什么岑淮舟会出现在W市的,明明B市才是岑家的主场。
为什么她能那么轻而易举的就租到价格实惠的房子?邻居还恰好就是岑淮舟。
乔梧不愿意相信这一切是真的。
不论是几年,还是现在的自己,都不值得岑淮舟如此对待。
岑淮舟下班后回到家,看到的就是客厅里灯也没开,乔梧缩成小小的一团被阴影遮盖。小鸡毛碍手碍脚地围着她打转,时不时舔舔蹭蹭。
岑淮舟一路上悬着的心瞬时就落了下来。
他对小鸡毛做了几个鬼脸,把狗吓走后,俯身在小沙发旁边的地毯上坐了下来。
似乎是察觉到多了份熟悉的气息,乔梧慢吞吞睁开了眼睛,看见手边的岑淮舟,她下意识地鼻尖一酸:“你回来了啊。”
声音是她没意识到的软趴趴。
软得想让欺负。
岑淮舟的喉结上下滚了滚,低低地“嗯”了声。
“听说,岑璐把那戒指翻出来了。”这句话是陈述语气。
乔梧闷闷地点点头,忧愁地叹了口气:“那是要跟谁结婚时用的啊?”
“.......”岑淮舟本来还在想要怎么哄乔梧,听见这话顿时不想纵着她了,抬手捏了捏她敏感的耳垂,语气梆硬:“你是上天派来存心气死我的吧。”
乔梧被岑淮舟揉捏得眼眶泛着水光,没了力气,只能抬眼巴巴看着他,特别小声:“可能吧。”
“.......”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岑淮舟面无表情地呵了声,“除了你我还能跟谁结婚,初恋断送在你的手上,把我甩了,现在还想给我扣顶‘脚踩两条船’的脏帽子?”
岑淮舟越想越来气,捏着乔梧的下巴在她唇角不轻不重咬了口,低低控诉:“你个没良心的,还挺会冤枉。”
说起这个,乔梧就没话说了,她早就认出来那枚戒指,但就是想故意找茬。闻言,心下发虚,舔了舔唇:“你好凶啊。”
岑淮舟给她气乐了:“我哪儿凶你了?”
乔梧脑子还没缓过来,转了转眼珠子,理直气壮:“你咬我。”
岑淮舟笑,倾身凑到她面前,十分不正经地说:“那你倒是咬回来?”
“.......”
乔梧盯着眼前那张放大的清俊面容,又没话说了。
正经的,不正经的,都让他干了,她还能干嘛。
乔梧抿着唇,就这么一言不发地盯着岑淮舟。
岑淮舟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她的表情,心下微紧。
回来的路上,岑璐因为害怕被秋后算账,麻利地就向他坦白了——乔梧似乎情绪不太好。
问她到底说了哪些,岑璐挠挠头:“知道的都交代了。”
她不甘心辩解:“你们夫妻俩一不说话的时候太像了,我一紧张就....都交代了。”
对视良久。
岑淮舟看着乔梧无端红了眼眶,心跟着被紧紧揪起,对她勾唇笑了下:“岑璐还以为我们会因为那个戒指闹矛盾——”
乔梧鼻尖酸涩,她吸了吸鼻子,望向岑淮舟:“对不起。”
对不起你的喜欢,我不值得的。
岑淮舟身体一顿,眸色微沉。
“你那时候....是不是过的很不好啊?”乔梧偏过头,不敢看着岑淮舟,生怕下一秒,眼泪就夺眶而出了。
她忍着酸涩,满怀着这几年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她的愧疚,“对不起。”
对不起我当年的所作所为。
我刻意冷淡的言语。
对不起,你的喜欢被我辜负了。
一颗眼泪悄然滑落了眼角。
乔梧不想让岑淮舟看出来,憋着没用手擦。
下一秒,一个温热柔软的指腹贴了上来,抚去了那颗泪珠子。
岑淮舟托着她的下巴掰向自己,四目相对,他扯起唇角:“这有什么好哭的?”
“那个事本就讲究你情我愿,我就乐意惦记你。”岑淮舟把乔梧的碎发别到耳后,声音又低又轻:“你道什么歉?”
乔梧红着眼眶,摇摇头,着急地有些说不清楚话。
“不是,没有。”
岑淮舟眉梢轻抬,“不是什么?”
乔梧抬手,用手背抹了抹眼泪,小声哽咽:“没有.....不喜欢你了。一直都很喜欢....你。结,结婚,也不是因为被催婚才答应和你的。”
岑淮舟的眼眸漆黑明亮。
乔梧深吸了口气,声音都在颤抖:“是因为,是你,才答应的。”
乔梧忐忑地看向岑淮舟,男低垂着鸦羽般的长睫,似是在思考。
惴惴不安中,乔梧忽地听见岑淮舟吊儿郎当地“啊”了声,缓缓抬睫,意味深长地瞧着她:“原来你那个时候就在觊觎我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