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俐君不依不饶,柏清珩站在原地不动,他也没力气把人推过去,就冲着怀乐喊了一声乐儿姐姐,随后跑躲了。
怀乐听到柏俐君的声音,匆匆把眼角挂着的泪擦去,她扭过头,脸上换了平常的笑。
“”
正想问呢,柏俐君吃好没,谁知道台阶上只站着柏清珩一个人。
他站着,蹙眉看着她。
不远处的那个小姑娘,眼角被她擦得红红的,估摸着以为他不在,以后后头的人是俐君,措不及防瞧见他。
整个人都被惊着了,正微长着嘴,像一只茫然无措的小兔子。
“”
柏清珩没有骗人,也不是不想哄,他真的不知道怎么哄人。
也不能怪他,柏清珩生来就话少。
他在南梁朝里做翰林院编修,主要负责史书编纂、誊抄等事务,成日对着书卷亦不觉得烦躁,更叫他养得性子寡言,甚少和女儿家接触,更不知道如何讲些什么。
在脑里思来想去,都是一些晦涩难懂的史词修论,临了到头,憋出来一句勉强算是问候的哄话。
他问怀乐道。
“是今日的饭菜不合口味?”
这一开口,不仅连怀乐都愣了,连躲在暗处偷听的柏俐君都替他摸头无语。
他哥这是什么哄人的话?有这样问候姑娘家的吗!
柏清珩尚未察觉到有什么不对的。
他口气很平缓,完全叫人听不出来,他是在哄人,想叫她别哭的那种哄,完全摸不着边际。
“若是不喜欢吃这些菜,你尽可说出来,想吃什么,找笔墨写了告诉我,我让我阿娘重新给你做来。”
不知道是不是俐君太胖,衬得旁边怀乐瘦得很,她跟俐君一起跑着玩的时候,柏清珩总担心她随时要摔。
怀乐在养嗓子,柏俐君也是养身子,药吃多了对身子不好,柏夫人听从大夫的话,靠食滋补。
二人吃的饭菜,就比如那煨的鸽子汤,青笋,排骨,里面都放了很多郎中配给的药材,再混着枸杞,阿枣、山药等滋补的食材煮,闻起来香味都没有,药味很重。
柏清珩只掀开盖子看过一回,就那么一回,一口进鼻子他都快窒息了,闻不下去,补药味道太浓郁。
也亏得一大一小,天天吃,天天喝,真叫他吃,不出三日,必然要抠着嗓子眼吐。
对于怀乐为什么哭,柏清珩不了解她的过往,他性子淡泊,也只能往这方面想了。
小姑娘知道他会错了意,连忙摆手:不用不用,饭菜很好吃,怀乐很喜欢。
怀乐很认真在打手语解释,脸上满是迫切的着急。
柏清珩不怎么与她相处,她的手语看不太懂,连蒙带猜也理不全她的话,以为她连脸皮薄不好意思,在推婉拒绝他。
“你等等,我去拿纸墨来,你写下来给我,想吃些什么菜。”
他说罢,就走,怀乐着急,她撵上去,两人之间隔了一点距离,追不上柏清珩,她一着急就张了嘴。
万万没想到,她说出话来了。
极软极糯的声音,前面磕绊了些带了点沙沙的哑,“你你别走”
“你别走呀,饭菜很合胃口,很好吃,不用换了,不要去拿笔墨纸砚。”
柏清珩听到声音,惊了一瞬,他停下脚步转过来,她能说话了?
怀乐显然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嗓子好了,她提着衫裙,小跑到柏清珩面前。
她拦住他,手一直摆,头也摇得像拨浪鼓,今日簪发的鸢尾花流苏坠,发出丁零当啷的声音。
剪短的发编了很多小辫子挽起来,有几缕发不规矩,黏到她水润的唇边。
她大概是真的害羞,越说声音越小,“真的很好吃,怀乐很喜欢。”
“不挑食的”
要不是离得近,压根听不见她说的是什么,柏清珩挑了挑眉。
“”
她在这里白吃白住这么久,怀乐已经非常感激,哭还被人撞见误会了,都怪她自己不争气,没有忍住眼泪。
别叫他再去麻烦柏夫人了。
那些吃食有很多的肉,还有许多的药材,没尝之前,怀乐看见就知道很贵了,他们待她很好,怀乐不应该再提些什么。
柏清珩还没说话,躲在旁边的柏俐君瞬间就跳出来了。
连喊带叫,“乐儿姐姐!你能说话了!你的嗓子好了!”
怀乐这才反应过来,她怔愣着,手下意识摸向嗓子。
好、好了?
她先看了柏俐君,想到刚刚是跟柏清珩说的话,又转看他。
柏清珩点头,“嗯,确实好了。”
郎中给怀乐诊脉的时候,柏清珩不在,他不知道怀乐从前说话结巴。
柏夫人吩咐他过来送吃食的间隙仔细嘱咐过一些事宜,他也就知道怀乐的嗓子是被浓烟熏坏了,郎中说能治好。
怀乐心跳得厉害,她刚刚好像没有结巴了……
是真的吗?
怀乐的嗓子好了?怀乐一直摸着自己的喉咙,一脸不可置信,简直被突如其来的惊喜冲傻了。
她想张口再说话求证,又怕竹篮打水。
柏俐君拍着手笑她,“乐儿姐姐高兴傻啦!”
“乐儿姐姐再说一句给俐君听听好不好?”他蹭上去,挨在怀乐身边。
怀乐还有些不自信,但还是在两人鼓励的眼神中张了口。
说什么呢,怀乐斟酌了一下。
许是前面急冲冲说了话,这次很流畅的开了口,是重复前面的话。
“饭菜真的很合胃口,怀乐很喜欢,不用换。”
柏俐君比他自己身体好了还高兴,“以后不用打手语啦。”
怀乐抿着笑害羞低下了头,柏清珩也忍不住弯了唇角。
“”
柏清珩以为这茬过去了,谁知道出门的时候,柏俐君说送他,还给他小训了一顿。
“哥,你好笨。”
柏清珩提着食屉,俯视着面前不到他胸膛的亲弟弟,知道他很能说会道,干脆顺着他的话。
“嗯,我笨。”
柏俐君很操心,今天的事情本来很容易过去了,乐儿姐姐嗓子好了,他又担心起来,乐儿姐姐好了,是不是代表她可能会离开。
他不想要乐儿姐姐离开,也知道他阿娘很喜欢怀乐,只要把乐儿姐姐留下的话,是不是可以撮合她和哥哥呢。
“哪有你这样哄姑娘家的?”
柏清珩心里算着时辰,午后要去国子监阅今年秋闱的考卷。
新帝上位,大肆更换朝中官员,死掉的大臣官位,旧官升很多上去,底下位置都空了。
除却明年敲定下来的殿试人选,今年新帝拨了一圈让翰林院抽取秋闱的试题再挑人。
柏清珩也要跟着过去帮忙。
“她不是笑了吗?”
柏俐君跺脚,“开心又不意味着乐儿姐姐真的高兴啊,哥你怎么一点都不关心乐儿姐姐。”
这可为难柏清珩了,继续顺着他的话,摆出虚心求教的口吻
“那怎么办?”
“买一些东西哄哄乐儿姐姐呗。”
柏清珩,“”
“好。”他温声应。
下次一定。
“外头凉,仔细身子,快回去吧。”柏清珩摸摸自家弟弟的头,“我记下了。”怕路上耽搁迟了,他提着食屉就走。
柏俐君,“”
柏俐君话里头撮合的意思,柏清珩能听出来,他常年深居简出,如今已二十有五,柏夫人也总是催,他知道的。
相看贵女的事情也不是没有过,有几次还假借着叫他去什么地方帮她去绸缎的名义,实则就是和人碰面。
怀乐来了这么久,柏清珩也怀疑过,怀乐是柏夫人故意带回来的女子。
开始他还刻意与怀乐保持距离。
她来私宅也有些时日了,俐君很喜欢他,柏夫人很满意,阿爹那方太忙去了渔阳到现在都没有回来。
而他呢?细细想下来,他自己似乎并不排斥怀乐。
而怀乐,她貌似对他好像没有那层意思?
柏清珩皱紧了眉。
马车在国子监门口停下,赶马的侍从撩开帘,“大人,到了。”
柏清珩从有些紊乱的思绪中抽身。
今年八月才举行秋试,答卷全都是国子监细心封存起来,不难找,难得是考生多,虽然阅题是封了名的,但为了公平,也怕有人存了私心,从字迹上动手脚,阅题一直都要重新誊抄。
柏清珩领便是誊抄的事,与他一起的还有礼部侍郎的儿子冯为。
冯为早到,笔墨纸砚样样准备齐全,卷纸干净清白,他却迟迟没动。
屋内烧了炭,柏清珩解开披风递给随行的侍从。
“怎么还不写?”
朝廷给的时限只有三日,在三日内必需要誊抄完,考卷数量不少,时辰紧迫,不能错字少字,非常费心神气力。
冯为愁眉苦脸,“清珩你总算来了,我现下愁苦的很呐。”
柏清珩端坐好,取笔蘸墨,“哦?”
“你是不知道啊,我爹说上头改主意了,誊抄好的答卷不由丞相过目,要亲自呈到陛下面前审阅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