撕裂夜幕的闪电将黑夜强行改作白昼,惨白的光灼人眼球。
“过来,让我看看。”
黑影知道自己该立刻逃走的,他现在不是人了。
不不不,就算还活着的时候,他也不配这么靠近他。
可是、可是,这是初然啊。
这是初然,是他那么喜欢的初然,不管初然要对他做什么,他只会因为对方落在自己身上的关注而兴奋、颤栗。
黑影一点点靠近。
轰隆隆——闷雷在厚厚的云层中滚动,酝酿着下一道劈天裂地的惊雷。风狂肆地裹挟着倾盆大雨左右摇摆,像条发疯的蟒蛇,长大了噬人的血盆大口在无人的街头肆虐怒吼。
紧闭的窗户被拍得啪啪作响,仿佛有看不见的人群在外面疯狂拍打窗户,有雨水终于寻到缝隙,带着阵阵阴森的寒意侵袭这片狂肆之外的安宁之地。
初然好整以暇地坐在床上,明明应该害怕的活人,却带着戏谑的眼神静静等待噬人的恶鬼像条急于讨主人欢心的狗一样乖乖来到他面前,然后再怀着激动的心情接受他漫不经心的逗弄。
随着黑影的靠近,阴郁的轮廓,苍白的五官,如同褪去墨水的照片,清晰地呈现在初然面前。
左看右看,跟活着时也没什么两样。
不管是略长的总是遮挡了大半张脸的头发,还是总爱透过缝隙用灼热的眼神偷偷注视他的那双眼睛,不过这么看来,小巧的脸倒也看出几分清秀。
伸出手,掐住小巧的腮帮子,唯一带肉的脸颊被大力掐陷,秀气的唇也被掐得嘟了起来,多了几分肉感。
除了冰凉,手感并无特别之处。
入手好似掐着一把冰滑的布丁。
“唔——”
穿着宽大校服,死后依旧瘦弱矮小的林让被脸颊上的手带得往前一扑,那只手粗鲁且带着不耐烦,直接就着刚才的姿势将他往前拽。
下一刻,另一只手一把撩开他挡住大半张脸的头发,将他整张脸完全暴露了出来。
就像习惯了躲在阴暗处的生物突然被人抓出来强行暴晒在烈日下,林让不适应这样完全luo露的姿势,下意识想要后缩,却又在听到对方轻轻的“啧”声中暗自捏紧双拳,颤栗着背脊克制住躲避的欲望,半垂着眼帘任由眼前的人像是打量货物一般将他的脸转来转去的查看。
只要是初然,就、就没关系的,要对他做什么都可以......
然而下一瞬,感受到另一道温热的属于活人的气息无限靠近,林让瞪大了眼睛,竟是忘了自己已经死了,根本不需要呼吸,而产生了憋气到极致时才会因为缺氧产生的剧烈晕眩感。
就连停止的心跳仿佛也倏然之间疯狂跳动起来。
“嗤。”
轻易勾动他一切情绪的人凑近他脸颊的唇微微一侧,落在了他的耳垂上,林让只听见自己到死都执着去爱的少年用气音在他耳边开口,无关亲昵,无关暧昧:“一股血腥味,真臭,不愧是下水沟里的小老鼠。”
“乖,你可以滚了。”
原本情绪激荡到浑身颤栗不止的身影蓦然一僵,明明早就死了,却仿佛浑身血液冻僵,从头冷到了脚。
脑袋被轻轻拍了拍,带着清新皂香的气息毫不留恋地抽离,只留给他刺透灵魂的阴寒。
随心所欲研究了一下送货上门的鬼,没发现有什么新奇的地方,发倒是扑鼻的血腥味让初然感到一阵厌倦,也没心情继续逗鬼玩儿了。
叫林让滚蛋后,初然就下了床,没有开灯,只是借着窗外的电光自顾自走到床尾靠墙的衣柜前,打开柜门,拿出睡衣,单手扯掉身上已经睡皱的短袖衫,换好了上衣,又去解皮带扣脱裤子。
不管是脱衣服还是换裤子,从头到尾都没在乎过房间里是否还有别人在。
不过也是,就算林让还在,那也不过是一只鬼,算什么人呢?
中途初然还换了条内裤。
重新穿戴整齐,初然转身,入目的是一室空荡,只有窗外依旧喧闹嘈杂的雷雨之声。
明明只有十来个平方,小小的卧室却像是一下子空旷到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回音。
初然扣睡衣纽扣的手指顿了顿,而后垂眸,认真地一颗一颗把纽扣扣好,再扯了扯衣角。
很好,每一颗都找对了属于自己的扣眼儿。
又捋了下衣领,确认一切妥帖了,初然翻身上床,也不去管没有拉上的窗帘,让外面的闪电时不时将房间里的一切照亮。
*
一夜暴雨,到天亮时就消失无踪,只剩下地上还没被环卫工打扫完的落叶诉说着昨晚一切曾经发生过什么。
早上不用去学校赶早自习,初然单肩挎上背包,手里拿了一瓶新买的矿泉水边走边喝。
路过往常习惯买早餐的包子店时他脚步稍微停顿了一下,顺着吹来的风闻到肉包子的香气,垂眸又继续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