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砚回过头去,见是陆珩,顿时汗都下来了。
他早就从旁人的口中知道陆珩圣眷正浓,轻轻在楚燃耳边不知吹了阵什么风,就将老太监吴德胜打发去了浣衣局,才让他得以上位,不敢怠慢,带着些许讨好连忙道:
“奴才问小公子安。”
“不必多礼。”
陆珩对他殷勤的态度觉得有些莫名奇妙,耐心地重复问了一遍:“刚刚太医来过了?是陛下出事了吗?”
小太监石砚将拂尘换了个方向,悄悄凑到陆珩耳边道:
“陛下昨日在殿内摔倒了,太医忙了一晚上,多少汤药灌下去,今早天刚擦白才醒。然后又强撑着病体上完早朝,出宫参加寒门学子翘首以盼的落月书院的建成仪式。”
“结果回宫的路上遇到告御状的,车马被惊磕伤了脑袋。陛下心系百姓,即刻便升堂处理了秦时将军侄子秦野勾结官吏陷害吴呆子一案。现下太医刚走,陛下还在批阅奏折呢。”
石砚话还没说完,就见陆珩沉着脸大步走了进去。
一进门,还没走几步,就看见装饰简朴的大殿内,楚燃一头长黑发未束,身上随意披了一件青色外衫,身形细瘦,头上缠了一圈纱布,面如纸白,轻轻咳了几声,对着淡黄摇曳的烛火,正在执笔批阅奏折。
他头疼的很,因此握笔的手还有些抖,笔尖的墨滴在纸上,晕染出淡淡的水黑色。
他正想换张纸重写,手背便被人从身后握住了,温热的触感让他神色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愣了愣,回过头去,见陆珩站在他身后,脸色辨不清息怒,语气淡淡:
“陛下,你的身体是不打算要了吗?”
楚燃有些不敢置信地瞪大眼,蒙上淡淡阴翳的桃花眼眨了眨,看向陆珩的样子有些傻,不可置信地结结巴巴道:
“你.....你怎么来了?”
“臣不能来吗?”
陆珩见他这幅呆傻模样,不客气地反问道。
“可,以,可以的。”
楚燃倏忽一下站起身来,像是没有察觉到陆珩语气中淡淡的怒火,脸上还带着傻笑,磕磕绊绊道:
“你,你能来,朕.....我很高兴。”
陆珩眯了眯眼,楚燃的自称忽然让他想起自己还是个暗卫,半跪下去就想行礼,却被楚燃托着双臂拦住了,将他拉到龙椅上坐着,认真地看着他,摇曳的烛火将两人对视的画面衬的格外温情:
“你不用对我行礼。”
“以后都不用。”
楚燃不会说什么情话,包括现在,但他总是给陆珩许诺他能做到的任何事。
陆珩看着他,忽然说道:“陛下去休息吧,臣守着你。”
楚燃面色一僵,脸上还有些为难道:“可是我的奏折.......”
陆珩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哗啦一身站起身就要走。
楚燃急了,拉住他的手,低声下气恳求道:“别走,别走,我这就去。”
说完,真的放下笔往床边走去,走一步一回头,像是在确认陆珩真的不会走似的。
陆珩有些无奈,拉过他的手将他推到在床上,像回到了从前楚燃头疼的时候,低下头熟练地在他眉心弹了一下:
“快睡觉,别操心了。”
楚燃也不挣扎,捂着额头,睁着一双漂亮的桃花眼眨巴眨巴眼看着他,视线紧张地到处乱飘,忽然看到陆珩手腕处的一圈青紫,哗啦一声站起来,拽着陆珩的手不放,面色倏然阴沉了下来:
“谁欺负你了?”
那模样,像是炸毛的猫,只要得到陆珩的一个回答,就会不管不顾地上前挠花那个人的脸颊。
陆珩顺着楚燃的目光往手上看去,敷衍地应了一声:“没有谁,我自己练武练的,你快睡觉。”
“可是.....”
楚燃看着陆珩白皙手腕上的青紫掐痕,顿时心疼的不知如何是好,心口处像是有蚂蚁在噬咬,泛起了疼,简直比自己撞坏了脑袋还难受,沉着脸向外喊了一声:
“石砚。”
石砚应声走了进来,福身道:“陛下,奴在。”
“你去,把我柜子里的延润膏拿来。”
石砚应了一声,动作很快,片刻便将延润膏递到了楚燃面前。
楚燃打开盒子,用指尖占了一点白色的膏体,垂下头帮陆珩细细地涂着,像是怕弄疼陆珩,一边动作还一边吹起,抬起头确认般问道:
“疼吗?这样可以吗?”
陆珩垂头揉了揉他的头发:“没事。”
得到了陆珩的回答,楚燃才放下心来,仔仔细细地帮陆珩涂完膏药,还有些不安,非要陆珩脱了身上的衣服,检查一下身上是否还有其他伤口。
当看到楚燃身上的鞭痕和被沈六摔出来的青紫时,气的咬牙直颤,好险被陆珩拦腰抱住,才没有怒而提剑去砍了陈三和沈六。
楚燃半跪下身,膝盖磕在地板上,细细地握着陆珩的小腿,给坐在床边的陆珩揉着药酒。
他的动作还有些青涩,显然很少干这种活,但动作却轻柔舒适,不至于弄痛陆珩。
陆珩看着他的发旋,眸子微深,不知为何突然想到自己八岁时,带着七岁的青奴出去空鸟山踏青放风筝,结果风筝却不小心挂在了树上那件事。
那时的他爬上去想要取风筝,却不小心摔了下来。
树不高,他摔得不重,但因为皮肤白皙,背上落了大片青紫,吓得七岁的青奴以为他要死了,哭唧唧地在他床边守了半天,被一群大人围着取笑他像给丈夫守寡的小媳妇。
青奴从头发花白的郎中那里得到回复,得知陆珩不会死后,大半夜委委屈屈地捧着一罐红花油,钻进他的被窝,一边哭着,一边给陆珩涂上药。
陆珩被他不专业的手法疼的浑身直颤,还有心情逗弄他:
“小哭包,别哭了,怎么这么爱哭?再哭哥哥下次就不带你去放风筝了。”
谁料青奴看了他一眼,漂亮的桃花眼睫毛上沾着水珠,像荷花叶上滚着露水,抽泣哽咽道:
“阿珩哥哥,青奴以后再也不要放风筝了。”
陆珩愣了愣,道:“为什么呀?”
“风筝没有阿珩哥哥重要。”
彼时的青奴还是个小团子,却无比懂事,认真地给陆珩上着药酒,小脸皱在一起,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样:
“青奴日后一定要保护好阿珩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