饯别宴上除了林家三人,其余的便是几名团里资深的猎师。
本来韦斌也应该出席的,得知他要跟着夏旻一块走后,林琛还抱怨夏旻带走团里的骨干。
宴席上,酒过三巡,众人不知不觉都喝红了脖子。
“来,夏小哥,你才这才一年,经历的事情都顶得上我们半生了。俗话说赶早不如赶巧,你我也算见过大风大浪的人了,相识一场既是缘分,干一杯!”
“夏旻,你走之后,有空多给我们写信,说说王都是怎么样的风光……”
甚至有人起哄,“夏旻呐,你走了以后林溪可咋怎啊,要不你把她也带走算了,留韦斌下来……”
气得林溪狠狠地剐了眼说话之人,扭头看向夏旻时,却见他没有丝毫反应,一脸堆笑地跟着周围一圈人推杯换盏,将手中酒一饮而尽。
她感到委屈,也有些为夏旻担心,她印象里的少年,是不爱喝酒的。
后来宾客具散,酒桌上只剩下林家三兄妹和夏旻。
出去醒醒酒吧,林琛拉上不明所以的小妹,只剩下两人还在往酒杯里倒。
“你走之前,不去看望一下叶擎,他老人家好像很欣赏你。”
“他出关了?”
“两周了吧,青鸾城第一位身怀地脉的元师,往后城里应当是一片太平了……”
夏旻默默地听着,半举手中的酒杯,眼神有些迷离,“我与他向来不熟。”
他迷糊间想起什么,将酒杯啪地一声按在桌上,手中哆嗦着,将凭空出现的一柄幽青匕首摆在桌面上。
“团长,这是你当初借给我的弑炎毒匕,如今所有事情都结束了,我也该物归原主了。”
林奕呆呆地看着那把泛着冷光的匕首,想起了很久以前的那些片段,十三年前,一位老人找到他,对他说,你想回到故乡吗……
青鸾城,林家世代的根。
这原本可以长在其他土壤的根,被他生生掰回了原地。
“你留着吧,做个纪念,反正我也没别的东西给你了。”
林奕喝着酒,半醉间,像是在说呓语,“你会不会恨我?”
夏旻趴在桌上,脸上被烛光映得通红,眼睛闭上,眉毛一颤一颤的,听不见外界什么声音。
雕栏画栋的牧京城中,灯辉长城蔓延万里,历经千秋摇颤,就散落成了星空。
他愿醉倒在那样的梦里。
……
小清进来收拾碗筷,想把夏旻扶起来,对方明明看起来那么清瘦,却沉得拽不动。
女孩轻轻拍打着少年的脸庞,看着他紧闭的眸眼,俯下身子把脸靠在他的肩上。
林溪不知何时站在门槛,“这是他留在这里的最后一晚,你为什么不开口,让他带你走?”
小清泪流满面,“他说喜欢我做的家常菜,他笑起来的时候满世界都是阳光,可是我知道,无论他去哪,都不会带我去。”
……
翌日,跟众人一一惜别后,夏旻就和韦斌一起踏上前往王都的路。
昨夜下了场小雪,大街小巷都盖上了一层银被,似是提醒着人们,该添衣啦。
坐在踏云蹄宽大的轿厢内,韦斌看着窗外不断倒退的景色,想到第一次离家那么远,忽然没了之前的兴致,显得有些迷茫。
夏旻则习以为常了,靠在对面卧榻里,就着厢内的火炭,随意翻着书卷。
这也是入学大试的必备科目之一,笔试,考查元师相关理论知识和其余知识面,杂糅诗句文辞,无所不包。
经历这几个月的刻苦训练后,他如今的实力稳稳停留在启元境九重,也不知道能不能在大试之前突破十重。
至于元术,三幻玄武身和裂地波都入了第一层次,凌云步接近大成,算是勉强可看。
对了,值得一提的是,他这些天吸收识海中的蜂王精血能量,现在的变异元力,已经达到方圆五丈内皆可控制的程度,辅以这段时间操练的飞刀技艺,在实战中的战斗力瞬间便可飙升一个台阶。
经过这几个月的苦修,从表面实力上看,他已经完全不虚玄灵境之下的任何人了。
既然实力难以增强了,那目前还能较快提高的便是自己的笔试分了,因而他便抓住赶路间隙见缝插针地读着最新的应试手册。
韦斌实在感到有些无聊,和夏旻扯着有一搭没一搭的话。
“我以为小清会跟我们一起走的。”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难道不是么?”
夏旻没有理他,继续读他的书。
“那你可真是个烂好人。”
“说起这个,”夏旻合上书册,从空间指环里取出一个包裹,“小清在我走之前送给我的,还叮嘱我上了马车再打开,也不知道是什么。”
小心地掀开外面的粗布后,里面是一套米黄色丝绸质地的锦服。
他目瞪口呆,旋即哭笑不得,“女孩子都只会送亲自做的衣物吗?”
可是呐,你们大概要失算了,这么宝贵的礼物,我可舍不得穿呢……
夏旻仰起头,鼻子是不是钻进了蚂蚁,不然怎么会有种酸软的酥麻,他最讨厌这种感觉了,真是的。
他以为自己那么多年一个人,孤独和自由已经成了习惯,可是真正喊着四海为家时,他忽然无比怀念家常菜。
一年好长啊,原来这么短。在他回不去的十七岁,人生的第一趟旅程好歹算是圆满。
炉子里的火炭发出温柔的噼啪声,空气中浮动着好闻的松木香气,少年捧着书卷,眼神却飘荡在纯净发亮的天空。
在车夫嘹亮的吁声中,那两匹雄俊无比的踏云蹄,迈着大大的步子,驶向白雪荒原,如同岁月在空白纸上留痕。
少年默默地想。
别了,青鸾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