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完这些,野迟暮问她,“你和苏老师?”
“还是以前那样儿,她也不理我。”余枝枝往后靠,“她觉得我小,不认真,我觉得我很认真。”
余枝枝也反问她,你和顾知憬呢。
“哎,没事,你们也没相处多久……”
“在一起了。”野迟暮说。
“……”
余枝枝沉默了,所以说:“就剩我没成功。”
“不是还有宋影帝他们吗。”
“他们早在一起了,综艺播出后,没多久就在一起了,节目组还转发了,你不知道吗。”
野迟暮没关注,她摇摇头。
余枝枝啧了声儿,说:“节目组还靠这个挣了不少钱,恋综特别火,听说老板是顾知憬,这事儿你知道吧?”
野迟暮点头。
余枝枝叹气,说:“感情只有我什么不知道啊,哎。”
聊了一会儿,顾知憬进来了,余枝枝抬眸和顾知憬打招呼,顾知憬点头,余枝枝知道她这人的脾气,除了对野迟暮温热,其他人一概不予理会。
顾知憬拿了水果过来给野迟暮吃。
余枝枝说:“小顾总,你最近挣好多钱啊。”
“嗯?怎么有兴趣了?”
“有点好奇。”余枝枝说。
顾知憬:“只要你足够诚意,我们不是不可以合作。”
综艺之后,顾知憬有查过余枝枝的背景,富家千金,家里是搞珠宝生意的,国内最大的珠宝品牌就是她家里开的。
她爹前些年瘫痪了,现在她是唯一的继承人,别看她在娱乐圈混得不怎么样,她要是转身去继承遗产,圈里不管哪个明星都高攀不起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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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她们要拍暴君出兵打仗。
宫殿里依旧夜夜欢乐,似亡国前的笙歌。
宠妃给暴君跳舞,小皇后给暴君的盔甲内里逢红布,暴君捏着纸,挑灯夜读,看所有的布兵图。
看着就是要打一场不会胜利的仗。
台词就两句,宠妃和皇后说的,“大王,臣妾等你凯旋。”
暴君搂着她们说笑:“说这种话多半会死无葬身之地。”
像是预料到结局一般。
却又差了分毫,死的不是暴君。
走时,宠妃穿了最艳丽的衣裳登上高处为君王送行,她的脸,是绝色的脸,美得不可方物,美得让她愿意为她舍弃一座城,皇后穿着华丽送将士,头戴沉重的步摇和大家一同饮酒,小年纪的皇后,现在变得成熟,腹部隆起,肚子里揣着暴君的崽,脸上露出即将为人母的笑意。
为谁而战,为妻为妃为她的孩子而战。
导演喊卡,这场大戏就结束了。
天气萧瑟,冷风一阵阵地吹,野迟暮身上的盔甲沉重,这衣裳没点劲扛不起来,穿时导演还担心她撑不起来,现在看着显露的英气,是戏里的君王。
等宠妃和皇后化好妆换好衣服,拍下一幕戏,她们站在旁边看,只能做戏外旁观者。
暴君妃子多,她也好色,每一个妃子都美得很有特色。
暴君离开后,正派人士想了一个“聪明”的办法,因为他们寡不敌众,他们使了一出“调虎离山”的计谋,派人偷家,想着抢走宠妃或者皇后,上阵杀敌时用。
暴君前脚走,后脚埋伏在宫里的人就绑架宠妃和皇后,这俩女人不从,不愿意给暴君分心,挣扎时被杀了。
宠妃被勒住脖子,皇后逃跑时护住肚子走投无路扎进了酒池,宠妃想去救皇后,拼命的往前笨,却被绳索勒到窒息而亡,皇后淹死在了池子里。
皇宫里一团乱,正派人趁机占据皇宫。
但是他们万万没想到,皇帝昏庸无能,听说宠妃和皇后被劫杀立马赶了回来,她便不去打仗了,直接原路折回把他们瓮中捉鳖了。然后,这些人就撤退啊。
很战略性保存了实力。
这场战役中暴君赢了,杀得他们没有回头路,人死了一大片。
正派们损失惨重,但是他们可以说“赢了”,四处散播话,说他们杀了暴君的妻子、孩子,做了大快人心的活,在百姓中立威信。
两个妃子死的很惨,那些人为了做给世人看,要狂打暴君的脸,狠狠地嘲笑了她一番,把她们的尸体放在城楼上挂了几天几夜,剩下一些抬出来喂狗。
暴君的绝世宠妃被扒皮,皇后肚子里的孩子被挖了出来,羞辱暴君。
在旁边观看都没出声,看着两个角色美人被“正义”的结束生命,默不作声。
梁导的镜头推进,再撤回,八个机位给特写,现场一片安静,等到喊“咔”,几个演员都低着头。入戏了,疼痛入了骨。
两个人被扶着出来捏着手帕擦眼泪,工作人员全部上去安慰,出来时一致看向野迟暮,野迟暮凝了凝眉,顾知憬拍拍她的肩膀,这会倒是没吃醋,她支持野迟暮的事业,她们的戏在顾知憬眼睛里就是艺术。
野迟暮也会疑惑,她深吸口气,有点难受,“你说噢,为什么,我来到这个世界不是主角呢。我经常会想,大家都是来到这个世界的,为什么有人站着、坐着,就是生来优越呢,呼吸同样的空气,就是我跟别人不一样。我就老是会想,一直会想,我是不是被人操控了,我是不是提线木偶。”
“我不想当提线木偶。”
“我眼中的世界真的是世界吗?”野迟暮说,“会不会我死了这个世界就停止了,就像大家手中的剧本,我死了,达到了虐杀的快感,所以戏也结束了。”
“这场戏拍这么早吗?”顾知憬生硬的转换话题,她也不明白,没办法回应这个问题。
“节省时间和成本,一个景的戏份一起拍。”
顾知憬点头,她是担心野迟暮,一个景的戏拍下来会很撕裂。
一支笔就是一个世界。
野迟暮说:“我不想被杀死。”
十分钟后,场记打板,“第五十六场,十镜,一次,A!”
暴君骑马回来,她的宠后被扒了皮挂在城楼上,她的皇后被人挂在城楼上,她手还僵硬地护着自己的肚子,没有一个人来帮忙收尸。
昨日种种,前日非非。
她为了这个国,死守住了城。
她想护住国、护住王宫,出征一站,却没能护住她的妻子。
暴君捏着缰绳,马儿不忍直视掉头,被她再次拽了回来,反反复复几次。
暴君撕裂的哭喊,红了双眼,拿着刀砍杀,杀光了宫里所有人,好的坏得一个都不放过,她手颤抖着,沉重的提不起刀,血腥难闻的气味无限扩散,她立在宫殿里,锋利的刀刃淌着血,等她回过神,都杀干了杀尽了,盔甲上全是血。
出征时多么英气,回来时多狼狈,他们shā • rén诛心。
“那是孤的王后,孤的结发妻子,她在等孤凯旋,孤的宠后还在梳妆,还要同孤跳一曲西域艳舞。”年轻的暴君大笑。
暴君shā • rén无数,杀奸臣杀宦官,她向来不在意外人评价,因为宠妃安慰她往后世人就会懂她,理解她,甚至愿意为她背负骂名,当一世奸妃。
她的王后陪着她,崇拜她,敬仰她,为她生育子嗣,治理后宫,关心天下,做好一国之母。
一直陪伴她的就是这两个女人,那般支持她体贴她,如今她护住了国,却失去了她的家。
她的妻,她的妃。
那些正义之士如何,世人百姓如何,谁来解她胸口的痛。暴君不停杀,不停的杀,所有人攻城而入要杀了她。
谁也不在意她曾经做了什么,为了什么,只觉得她这一生就是残暴。
往后史书也要为她添一笔。
谁杀了她,就是流芳百世。
大王败了王宫,她越发残暴不仁,她骑着马请君入瓮,关上城门,放死士出城,杀尽起义军杀黎明百姓,为妻、为妃,为她的孩子报仇。
所有无声沉默的人都该死,所有反抗的人更该死,见人shā • rén,杀烂了整座城,骂声四起,成了千古罪君,所有人要将她扒骨抽筋。
当初一语成谶,杀到万里,尸体挂了万里长城,长城挂不下,挂到百姓墙上扔到屋顶。杀到城里就剩下她一个人,她嗅着腐烂的血腥味,在城楼里不停的徘徊。
暴君该死该死!该死!
死了也要遗臭万年!
大雨落下,滚滚雨水冲出血色的浪,那些人提着刀,朝着暴君冲过来。
暴君拉开城门,提着她的刀肆意的笑,她累了,手臂撑着城门擦了擦脸颊上的血。
一支箭射入她的胸口,她张扬明媚的眼眸微皱,她往后退,箭插入了她的胸口,她继续往前走,爬上千阶台,望着里面龙椅,垂眸,将第一石台阶上的盒子护在手中。
千万人冲进来要手刃她,搜刮这皇宫里的金银珠宝,兵临城下,突然砰地一声,整个皇宫烧了起来,火从外朝里蔓延,他们想冲出去,手都快拍烂了,也没有人愿意来救。
暴君要烧了整个宫殿,里面的人不停的往外跑,大骂她残暴不仁!
暴君死便死了,居然还要宫殿陪葬,疯了!她疯了!
逃跑的人还不忘搜刮金银珠宝,都在乱窜都在暴露本性,看看这些正义之士哪个不是丑陋嘴脸,哪个不是贪慕钱财虚荣浮夸,哪个不是冲进她的家抢夺掠杀?
有人看到暴君手中的盒子,拼命的去抢,暴君死死地抓住,那人拿着刀砍向她的手,第一次没砍断,她还是没松手,再砍再砍,终于砍断了。
那人打开盒子一看,里面毫无钱财,只有一叠书信。
盒子砸在地上,按压紧实的信如数泼落。
待君王荣归定为君王舞一曲霓裳
大王可安好,叛君归,愿神佛相佑,大王所向披靡
火烧了整个皇宫,大门堵得严严实实,谁也跑不掉。火光中,好的坏的,坏的好的全死透了。
跳的爬的,喊的骂的全都烧毁面皮。
暴君爬过去把信装进盒子里,护在身下,她望着这里的一切一幕幕,全死绝了。
她把自己的断手喂给狗。
火烧没了整个皇宫,唯有那个锦盒留着。
暴君都了一滩焦灰,雨下了几天几夜,暴君又成了泥。
流芳百世?
不,她要这乱世之中百年不得安宁。
那些人疯了一般的在废墟里没日没夜的挖掘,谁挖出暴君的尸体,谁就是下一个王。
长相俊美的男子捡起信查看,每封信下都落款是“鸢”,他压着声音说:“是暴君的家书。”
“不。”另一男子说,“这是暴君的罪行,主公应当着所有将士、百姓的面烧掉书信,以立威名。”
“这似乎……”
“只有主公杀了暴君,才能立住位置,否则冲进来的每个人都能取代主公,只有主公当着天下人的面弑君,这天下才能真正是你的。”
“军师智慧。”
登上烧残的城楼,燃了所有的信。
那一角“鸢”被人用力踩碎,暴君尸骨无存,军师出了睿智的主意,捡了无名死尸挫骨扬飞。
举城上下一片欢呼,声音响彻城楼,烧焦的木材坍塌,火苗燃烧又被吹灭。
所有人朝着他跪拜。
“暴君已亡,大快人心!”
“大快人心!”
“愿伏新君千秋万代!”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时,一只狗脖子挂着玉玺跑出来,嘴上咬着君王的指骨,跪拜的人看看楼上的人,疯了一般朝着狗狂奔,捉狗,厮杀,拜狗,杀新君,仅仅一刻钟新君被砍下头颅。
乱世中都想一人之上,万人之巅,成为新君。
这场新君之战,一闹又是百年。
荒唐,淫.秽。
暴君这一生也是终了。
野迟暮演完几乎是从废墟里爬出来,身上黑漆漆的,天又在下雨,雨水落在她身上,木炭灰迷了她的眼睛,她一直在努力眨眼睛,等她回过神的时候,顾知憬就站在她的面前,手指贴着她的后脑勺,她把野迟暮压进自己的怀里,轻轻的安抚着。
野迟暮闻到了雨中茉莉香,清幽的萦绕在她鼻尖,她轻轻的深嗅了一口气,情绪急促转动,戏拍的太突然太痛苦,情绪一直在告诉运转,她和暴君脱离了,她仿佛看着这个人杀戮,暴君就在这方寸之地迂回。
短短的电影,哪里讲得清她这一生啊。
她没收敛好自己的情绪。
野迟暮闭了闭眼睛,听到顾知憬在说话。
“好了,已经拍完了,不能难过了,我在这里。”说着顾知憬闷闷的,她看得难受。
野迟暮脱离了人物,她把野迟暮认成了戏里的人物。
灰蒙蒙的天,顾知憬捏着她的手,说:“我会奋力活着。”
她希望戏就是戏,永远不要成为现实。
野迟暮的手紧紧地拽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