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麟轩被他骂得火气上来,又不敢反驳,速度不快地往水库石桥上开。
水库对面,更荒一点。
云梨瞳孔骤缩,戏里的那一幕又在眼前浮现。
极度的厌恶愤怒和紧张恐惧涌上来,云梨咬破舌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大概是对自己过于自负了,邢奇耀甚至都没找根绳子把她绑起来。
更是在她上车没有任何反抗后,不自觉地放松了警惕。
车子开到石桥中央,云梨咬紧牙,猛地整个人朝驾驶座扑过去,一把扯住方向盘,死命往一个方向扯。
我现在的气力打不过你们,还抢不到方向盘么。云梨死死拽着方向盘想。
邢奇耀还没反应过来,车身就已经在石桥上剧烈晃动。
“操!!这女人是他妈疯子吧?!”
“你不要命我还要命呢!”
“松手啊!!邢奇耀你是死人吗?!”
不能让邢奇耀也来帮忙,她现在根本就没那么大的力气控制两个人。
云梨迅速作出反应,在邢奇耀起身的那一刻,横着的胳膊肘猛地击打在曾麟轩喉管上,趁曾麟轩吃痛松手,邢奇耀前倾,整个车子重心不稳的时刻狠狠打了一把方向。
车胎在石头上发出刺耳的一阵刮擦声,猛地冲下石桥,冲进水库……
池宴看见那辆车冲下石桥的时候,心脏都要停掉。
李程开着车飞驰过去,还没停稳,池宴就攥着安全锤冲了下去。站到离水面十多米的石桥上,没有任何犹豫,一跃而下。
李程堪堪停好车跑过去,也要跳下去帮忙,就看见还有一个中年男人也跟着跳下了水库。
来不及多想,反正多一个人帮忙总是好的。
云梨跟着车身冲下桥的时候,半个身体被狠狠甩到了前挡风玻璃上。
好在她知道自己要做的是什么,提前护住了脑袋。
可惯性还是撞得她在落水的那一刻模糊了片刻意识。
至于曾麟轩和邢奇耀,因为都没系安全带,也没提前防备,车头偏转的那一刻,一个被甩到后座侧窗玻璃,一个脑袋重重磕到了A柱上。
车子的密封性并不好,水很快蔓延进来。九月的天气,好几米深的水库,水温很凉。云梨反应过来去拉车门,落了锁。
车窗的按钮拼命按也打不开。
车里水位不断上升,车头副驾的位置都翘了起来。
云梨甩开耳中和车厢里一样涌水般的嗡鸣,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攒着劲,拼命拨开还昏着的曾麟轩,想找到车门中控落锁的地方。
可等她拨开的时候,才发现车内电路已经短路。
短短一分多钟,水已经涌到脖颈,水压的压迫感和本能的恐惧下,云梨觉得自己快呼吸不过来。
车里别说安全锤,就算有,她现在的气力也完全砸不开。
等待死亡的无力感和无边恐惧感彻底蔓延开来,云梨甚至开始想……刚刚那个电话,她应该好好和池宴说两句话的。
她好像,还没正式和他说过一句:我也喜欢你……
云梨闭上眼睛,河水已经快灌进口鼻。
她好像已经开始出现幻觉,听见池宴隔着好远地叫她。听见好几声扑通,听见……
侧窗玻璃猛地被人拍了两下,云梨猛然睁开眼。
“云梨!!”池宴整个人大半没在水里,头发,脸上,都是湿的,像刚从水里冒出来,边大声吼她,边把胳膊在自己面上挡了下示意她,“挡住脑袋!!”
像岩石被人凿开一道裂缝,手电的光照进来。
云梨形容不出自己此刻是什么感觉。但她知道,她一定能好好活下去。
云梨屏住呼吸点头,完完全全信任地,在车厢里挡住自己的视线。
安全锤在侧窗四角猛击,李程和那个陌生男人水性都很好,踩着水,在水下帮忙浮起云梨那侧车身的高度。
碎裂的玻璃顺着水压一块涌进来的时候,云梨眼眶猛地一热,握住他手……
云梨是被池宴抱着游上岸的。
直到把她抱到了安全的地方,真真切切嵌合似的搂着她,池宴整个人依旧在颤。月色下,一双眼不敢闭上,血红。
云梨紧紧回抱住他,眼角温热混着冰凉河水,很轻很轻地说:“没事的。我没有放手呀。”
“还有,”云梨说,“我也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
池宴在来Y市前,还和钟尽欢炫过:羡慕吗?去接我女朋友回家。
此刻,就算已经在医院里,就算医生说云梨真的真的什么事情都没有,他依旧庆幸又后怕。
庆幸……幸好,他来了。
又怕那个万分之一的可能,他来晚了一步。
这会儿,已经从镇上医院连夜转到Y市私立医院特护病房的池宴,认真盯着靠在床上的云梨,充血的眸子稍好了些,嗓子却依旧哑得像得了一场重感冒,再一次问她:“真没觉得哪里不舒服了?”
云梨拼命摇头:“真没有。再说全身上下从头发丝到脚指头的CT都做过了,你不相信我还不相信科学吗?”说完又垂眼,心疼地戳了戳他左手的纱布边边,低声道,“疼吗?”
池宴把拉她出来的时候怕碎玻璃碰着她,想也没想地替她挡着。
池宴直勾勾地盯了她好几秒,深深呼吸了一口气,又长长地吁出来。
握住她手,摁上自己心口,嗓音暗哑,还掺着点儿委屈:“那还是比不上这儿疼。”
云梨愣了下。
好像这意思就是:手疼,心更疼。
云梨:“……”行了。又开始不正经了。看来没大事了。
池宴看着她无奈的表情低笑出声,倾身过去,额头抵住她额头。
依旧有些不稳的气息贴上她,云梨明白……他是真的很害怕。
而这点不正经,也是为了让她不要陷进不好的情绪里。
鼻尖轻涩,云梨低声嗫嚅道:“这医院的床……好像也挺大的。”
池宴气息一顿,抬起长睫扫着她眼睑,轻声问:“那我陪你?”
云梨点点头。
池宴心下酸软。
他明白,小姑娘不是自己害怕。而是怕他害怕。
他甚至怕她……在经历刚刚那种操蛋的事儿之后,不愿意他留下来陪他。甚至看见男的,就生理性厌恶。
池宴抬起下颌,在她额头上很轻地吻了下。
翻身上床,靠在可以牵住她手的那一侧。
明明身体上极度疲惫,但俩人又默契地一点不困。
云梨偏头看着他,蓦地笑出声,建议道:“哥哥,要不我们聊会儿天吧。”
池宴看着她,也低低笑出声来。
突然说:“我可能以后,可以陪你去任何地方了。”
云梨一愣,然后眼睛一亮,下意识靠近他,眼巴巴地问:“你不害……不是,你喜欢……也不对,就是你可以在高的地方了?”
池宴扬了扬眉:“没什么生理反应,更没晕倒,应该算是吧。”
具体情况,还是得等回了晏城去秦医生那一趟。
“那我们以后可以一起坐飞机啦!”云梨开心道。
“嗯?”池宴挑了下眼梢,“是谁说飞机上风太大不爱坐的?”
云梨“嘿嘿”两声,稍稍坐直,拒绝回答。
池宴说完,又看着云梨顿了会儿,轻“嘶”了声,挠了挠眼皮,挺纠结的:“有件事儿,觉得还是得和你说一下。”
云梨:“你又想起什么来了?”
池宴点点头:“但这事儿和你没关系,我也不知道我怎么就……突然想起来了。而且这事儿其实,姜宸和苏阿姨家的人都知道。”
但他那会儿接受催眠治疗的时候,也不知道什么情况,把这事儿也给忘了。
云梨好奇起来,凑过去扯他袖子:“说说嘛说说嘛。”
反正也睡不着。
池宴:“……”行吧。
他也不想这种事儿瞒着小姑娘,跟他心虚似的。
“当年抱走囡囡的人叫闻鹏飞,是姜叔叔的兄弟。”池宴说,“他故意在医院走廊监控上露了脸,让姜家人知道是他干的……”
至于那之间是什么兄弟反目的戏码,他不清楚。
但苏瑾刚生下囡囡的时候,爷爷就带他去看过小妹妹。
他那时候也才五岁,和池翌差不多大。第一次见面,还听大人说那是他的“未婚妻”,心想总不能空着手去吧。
于是就把爷爷当年送给奶奶的定情信物带上了。还谁也没告诉。
直到那天他回了家,才知道小妹妹被人偷走了。小姑娘身上甚至连个胎记都没有,找人都没有任何线索。
他这才告诉大人,他给小妹妹戴了个小玉梨,不知道有没有用。
两家人也顺着这个小线索找过,终于在两年后,听说临市一家典当行,有人当过这枚玉。
可等他们到了那里打听,才知道这玉早就被人买走。而典当的人用的身份.证件,都是假的。
多方联系,才找到买主。
结果那人却是个赌徒。在手气突然好了一阵的时候,赌桌上的朋友介绍那家典当行有个好东西,就收了那枚玉。
后来又被人做了局,连玉带底裤一块儿输了。
至于后来拿了玉的赢家,根本也找不到人。那赌徒压根连对方姓名都不知道,长相也一问三不知。
这线索也就断了。以至于两家人,也没再从这方面着手。
…………
池宴说完,开始发现云梨不仅不说话,脸色还越来越古怪。
心里倏地一顿,开始怀疑自己这“两小无猜”似的故事,是不是真的多余说了。于是低声问她:“阿梨,你在听吗?”
云梨回神,心情极其复杂极度微妙地看着他,下意识敷衍道:“听到了听到了。我两只耳朵都听到了。”
虽然不知道这个在池宴嘴里叫“闻鹏飞”,在她这儿应该叫“章凡”的男人,到底是怎么操作的那枚玉梨。但反正,那枚玉梨是从小戴在她脖子上的。直到三岁……不是,现在可能应该是她以为的三岁,实际两岁多那年,章凡问她:能不能给爸爸用几天。
她以为是家里没钱了要卖掉它,二话不说解下来给了章凡。
可没过多久,章凡又把玉佩重新给了她。那之后很快,就是章凡把她遗弃在云濛山的日子。
所以她有没有可能是……
可池宴说:只要是姜铭的女儿,我就不会娶。
他和姜……叔叔,到底有什么怨什么仇?
……
池宴看着她先是狠狠震惊再是极度茫然,现在又有点儿尴尬有点儿无奈,还有些无言以对的脸色,倏地一顿:“……?”
小姑娘这是……在吃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