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中州已经闹得沸反盈天,皇城二十六卫尽数出动,大街小巷里时不时有兵马疾驰掠过,掀起冲天的烟尘。
四下搜寻地人一队队将消息传回,一层层由南至北,递进了大雍门。
“北城临安坊,空!”
“西城御华坊,空!”
……
王全带人在前摊开一张巨大的中州舆图,时时听着汇报,持朱笔将搜寻无果的坊市一一划掉。
最前方的人身着一袭墨黑常服,背对着众人,高冠束起的长发垂在身后,身姿笔挺,头也不回地怒斥:“昨夜人便不见,直至今晨也不曾派人去寻!若陛下有个万一,你们哪一个能担得起这责任!”
前来朝会的群臣已被遣散,只余几名内阁大员,齐齐跪伏在地。
“素日你们六部之间怎样折腾便罢了,事到临头还只知媚上奉迎,毫无担当!莫不是还想把这罪过尽数安到本王的头上,怪罪本王不曾临朝,故而无人敢请陛下前来主持大局!
自陛下登基后,内阁因我出身不正、打压世家,以此为檄征讨不断,更是日日有言官指着我萧某人的鼻子骂我是窃国之贼。你们拍着自己的良心说话,萧某入政八年,可曾因此问罪任何一人!又可曾行过报私仇、杀言官的宵小之举!”
萧亦然转过身,走下台阶,眸光闪烁着森然杀意,一步步穿过跪伏的臣子。
“而今外有鞑挞纷扰不断,内里国库空虚无钱无粮,北疆战士饿着肚子浴血沙场,世家显贵却夜夜笙歌、奢靡无度。
此等生灵涂炭、倾世倒悬之际,内阁身为天下文臣之首,买官鬻爵贪墨横行者,内阁不予追究;兼并田地欺压百姓者,内阁得过且过。
陛下到王府住了几日,内阁便急了,坐不住了,口口声声污蔑我萧亦然要造反了!
若昨夜学子不退,你们便要看着我大雍未来之栋梁,只因为些莫须有的揣测和叵测的私心,便血溅太学吗!”
铿锵森然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大殿内回旋碰撞,无人敢抬头回话。
比斥责和问罪更可怕的是,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实打实的真话。
扪心自问,这些年,萧亦然身为大雍第一异姓王,顶着摄政的名头,备受御史言官苛责,诸方势力明里暗里对他亦多有为难,年年为了军需供给四处奔走多方筹谋,但他体恤国库亏空民生艰难,也都一一忍了。
三年前的琼花夜宴上,谁都以为给他起诨号“阎罗血煞”的李尚书之子活不过第二天,可摄政王本人听了却没任何反应,还是小皇帝气不过,将人从尚书府绑了,扔到漠北去吃沙子。
若非涉及国运根本,除却皇帝登基那年的尸山血海,他甚少动刑shā • rén,至少和先帝在朝时相比,而今的大雍可称的上是政界清明。
孔侍郎的尸体方才抬到了午门外,瞧的散朝而过的朝臣心惊肉跳。
同朝为官多年,谁都知晓这位礼部左侍郎孔文翰是个再怯懦不过的性子,此刻被推出来当了替罪羊,不经刑部,不下诏狱,直接殒命,血溅当场。
一阵骤然刮起的凛风穿堂而过,寒风切肤,毫不留情地抽打在阁臣的颜面上,大殿的匾额上,攀龙雕金的柱子上,最后重重地落在人心里。
大雨将至。
……
“报!”
一名禁军匆匆上前,单膝跪地禀:“城外码头姜家九艘龙舟,现正开出两艘,绕逍遥河南行大宴,已确定陛下就在船上。”
萧亦然:“船行何处?”
“出了中州码头不过十里,据回禀,午时返程。”
“令南城府军卫调用船舶,追船拦截,传本王令,即刻返航!”
禁军领命而去。
一众太监放下笔,瞧着画满圈叉的中州舆图,如释重负地抹了一把脑袋上的汗。
底下跪着的阁臣们也松了口气,悄默声地捅了下最前头的通政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