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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有匪君子(2 / 2)

将土踩实,她往外走了几步,突然一惊:“谁在那儿?”

火光一明一暗,最后被刷拉一甩,点着了。烛台举起来,霖铃低眉顺目:“小姐,奴婢霖铃,是陛下派来伺候您的。”

见是个眉清目秀的小宫女,董姝不由心下一松,又看她举止,应是刚走过来,未曾看见她的动作,便放了心,道:“我乏了,你去打点热水,本小姐要沐浴。”

“是。”霖铃应了声,转身便走。

见她答应得利索,董姝心下一动,将人叫住:“且等等。你……”

霖铃回头。

董姝声音一顿,笑了下,目光似有深意:“你未入宫前,可有名字?叫什么?”

霖铃恭声道:“回小姐,有名字,叫常十三。”

董姝心头一定,敷衍的笑容刹那多了点真情实意。果然,常太师不论是真要助她,还是忌惮她手里的东西,都还是派了人来看顾着她。董姝点了点头:“你去。”

霖铃与董小姐似是而非阴差阳错接上了头,萧乾得了回信,纳闷极了,董姝怎就这般料定,常裕禄派人去是为了护她,而非来个清算,毁尸灭迹?莫非这其中还有什么盘根错节的关系?

萧大将军为了这点算计挠破了头,也想不出个所以然。

欲问问方明珏,方明珏却是忙得脚不沾地。

右相头七,风光大葬,方明珏出宫亲自扶灵,棺椁沉入功臣冢,留碑青史。

又六日,南越皇帝生辰,年满二十弱冠,当行及冠礼,举国宴。而右相不在,长辈未有,只能按照祖宗规矩,临时将行礼之地从凌霄殿改为城外皇陵宗庙。

皇陵与方家宗庙紧挨着,俱在京郊外一处虎踞龙盘之地,依山而建。

此时已然三月末,青绿遍野,枝叶抽条,皇陵四周纵然清寂肃穆,也不免被这盎然春意沾上一点欣欣向荣之态。

而今日便是从晨起,就落下了蒙蒙细雨,更如净天洗地般,令人心脾畅然,神清气爽。

萧乾着一身绣金凤的繁重玄袍,领口铺陈着亮银滚边,腰封裹着金玉,不显半分弱气,反倒因着身姿挺拔,肩宽腿长,而显得英姿飒爽,玉树临风。倒叫除了封后大典几乎再未见过这位男皇后的朝臣们心下一惊。

也不知是觉着这为皇后与传言不符,还是确信了其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萧乾在这大臣队伍里,瞧见不少熟悉的面孔。

想他昔日纵马入京,铁骑绝尘,这里面奴颜媚骨,卑躬屈膝的背主之人,可是不少啊。萧大将军在心里默默将这些人判了刑,然后便收回视线,自顾自地去欣赏缓步走上高台的自家小皇帝。

方明珏穿着朝服,头戴冕旒,走上宗庙前的祭天高台。

高台上三炷如竹竿般长粗的香袅袅腾起青烟,半点不惧细雨微风。

方明珏行过那些琐碎繁杂的规矩,最后手持三炷香,拜了三拜。

天际忽来一阵风,将他的衣袍掀起,猎猎作响。他双臂一展,将香插.入宝鼎中,在一片沉郁香气与雨雾烟岚笼罩下,整个人如鸟展翅,欲要乘风而去。

萧乾瞧着那清瘦背影,心里却想着,这般久,想必都淋湿了。

敬了香,这礼算是成了一半,剩下一半便是长者赐字。方明珏上头并无长者了,常裕禄之前勉强算半个,如今却禁足在京,未曾跟来,便是来了,方明珏想必也用不起这等奸臣想出的字。

“宗庙有取字签筒,便抽一支。”方明珏不甚在意道。

大臣们本来就是看热闹的,跑这么大老远,不情不愿,如今自然没意见,小皇帝随意折腾,反正名字也不是安在他们头上。

萧乾见状,寻个借口溜了片刻,再回来,便同朝臣们侯在宗庙外。

方明珏进了门,小德子铺下蒲团,窦宁捧来签筒。

方明珏跪在祖宗牌位前,摇了摇,掉出一支来。捡起来一看,正是“君匪”二字。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此人美好得,在我心中如同美玉一般。半点容不得亵渎,半点容不得玷污。温润无瑕,君子端方。

指腹摩挲过签上字迹,翻过来一看,果然染上了墨渍。

方明珏唇角不动,眉眼却不由弯了弯。这名字,倒也算得上半个长者赐。

及冠礼后,再在山脚下行宫歇一宿,次日便该回返京城,举行国宴。但一行人刚刚下山,却见天边风云变幻,竟是顷刻工夫,微风变狂号,细雨骤然如豆,倾盆落下。

大雨冲刷京城的青石板街,水色流动,光可鉴人。

顾战戚在嘈杂的雨声里披着蓑笠,挨着街边店铺落下珠帘雨滴的屋檐快步走。

夜色在身后背远,前面门廊上悬着的灯笼在风雨中晃了几晃,明明灭灭。

一辆马车从街道上飞驰而来,所过之处,水花四溅。

“顾大人!”马车停在顾战戚身边,车帘掀起来,传来一声呼喊。

顾战戚吓了一跳,一脚踩进水里,骂了几声晦气,又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走过去,没好气道:“大半夜,叫魂呢!”

马车里的人却半点没恼,将样东西囫囵塞到他手里,压低的声音在越来越大的雨声里几乎要被淹没:“守住北城门,禁止往来通信……过了今夜,大事可定矣!”

顾战戚还有些混沌的脑子一激灵醒了。

他攥着手里的东西,等马车走了,到了有光的地方一看,竟是一块城防卫副统领的令牌。

若他记得没错,城防卫副统领乃至统领,全都是杨晋的人马,常裕禄的人竟能搞来那位副统领的令牌……最近坊间传闻,民声已然变了……皇上今日又不在京城,明日才能回宫……

思及此,顾战戚悚然一惊。

方泽颢也是一惊。

他睡得正安稳,却忽然被一只冰凉的手拽了起来,囫囵地套上衣裳,架着往外去。他迷迷瞪瞪一低头,对上衣袍上的五爪金龙,立时便如覆冰溅雪般,清醒了。

卧病的常太师攥着他的手腕,将他拉上马车,“世子,陛下于宗庙雨夜遇难,已然驾崩了。南越不可一日无主,此间天下唯殿下乃是皇室血脉,又天资聪颖,有治世之才。臣跪请殿下登基,以安民心。”

常裕禄盯着方泽颢的眼睛,“明日朝堂上,我这般说,你便应着,可记住了?”

冷汗湿透夹背,恨意翻涌,方泽颢垂着头:“……记住了,太师。”

是夜,雨声喧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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