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皇后忽地笑了,戳了戳秦缘圆脑门:“你倒是心大,狗皇帝都要将你买了,仍能笑得出口的。”
秦缘圆歪在萧兰因肩头:“阿娘!你这样厉害,又这样疼我,自然不舍地叫我受一星半点的委屈,又怎会让我远嫁呀?”
萧兰因叹气,摸了摸女儿的手。
心道你那不争气的爹,迟迟不愿意造反,若早听她的,哪来这么多破事儿。
秦缘圆见她消了气,扶着她上了步辇,她如今身子不大好,劳累不得。
母女两回到凤仪宫后,秦缘圆想着萧皇后心中郁结,便张罗起宫女太监们挂灯笼,说要和皇后一道赏月景、吃月饼。
因以为今日宫宴绵延许久,宫中并未曾布置。
如今出了令她不快之事,秦缘圆越发要张罗起来,将那不欢的、不安的情绪都驱走。
秦渊和玄迦抵达时,秦缘圆正自己踩在梯子上,挂起自己亲手扎的兔儿灯,不仅梯子下扶着一种战战兢兢的宫女太监,玄迦送她的那只小猫儿馒头,亦喵呜喵呜地转着,似是凑热闹一般。
此刻天空一丝浮云也无,浑圆的大月光落于她身后,皎然寂静地为她反打上一层清辉,衬得衣袂飘飘得女郎不似凡俗中人。
南星扶着梯子,切切地劝她“公主,这都吊了两串了,您也该下来了,快别摔倒了!”
秦缘圆吃吃地笑:“这才哪儿道哪儿呢。”
但她一回眸,却看见了玄迦于那悠长的宫道中缓缓走来,她提着灯笼,含笑地向他招了招手。
她换了一身家常的衣裳,鹅黄的颜色衬得她尤其可爱,远远地一笑能将人能将人心中的阴霾不安全都驱走。
玄迦心中一动,也不管身边还有宫女太监,掠地而起,将梯子上的小公主抱了下来,他悄悄捏了捏她的鼻端:“淘气,不怕摔下来么?”
秦缘圆望了一眼原处面色肃然的秦渊,笑嘻嘻地回抱他。
“站得高一些才能看见你嘛。”
这话说完,秦缘圆的手便规规矩矩地放了下来,还欲盖弥彰地扣在身后,生怕叫旁人发现自己与玄迦亲近。
只是她垂着眼睫,面色微微泛红。
玄迦面色更是和煦。
将她放在地上时,秦渊也渐走近,神色较方才大殿上时多少松弛了,但仍是冷着的。
因为秦渊是觉得女儿在冲他笑的。
但玄迦却耍了个花招,将他心中父女相见的场景生生转换成爱侣**,他便多少不悦。
秦缘圆对秦渊印象一直很好,见了他来,笑容也是甜丝丝的:“秦叔叔,中秋快乐。”
秦渊顿时眉开眼笑。
但开心不过两秒,躲在角落的小太监小安子看着秦渊,目光闪躲,哆哆嗦嗦地说:“娘娘说......”
秦缘圆:“说什么?”
小安子“咚”地一声跪在地上,双眸紧闭,视死如归道:“晋国公与狗,不得入凤仪宫。”
秦缘圆:“......”
玄迦:“......”
秦缘圆望着面色铁青的秦渊,也没想明白秦渊那里惹萧皇后了?
可她入宫月余,从未在凤仪宫见过秦渊,如今想的是,方才大殿上出了西蛮大王子求娶她的事情,秦渊方巴巴刚来的。
所以她笑眯眯地挽着秦渊的胳膊:“不妨事的,秦叔叔是我的客人,若阿娘责罚,自有我顶着,你们不必担心。
然后便大剌剌地领着人进门了。
秦渊内心也是有些复杂。
他入凤仪宫,十来载不曾走过正门,不曾想破天荒地一道,萧兰因的小性子时一如既往地火爆,竟将他与狗作比。
但也非没有甜头。
秦渊十分自得地望了一眼挽着他胳膊的小女儿,微微而笑。
三人到小花园时,萧兰因趴在石桌上昏昏欲睡,她换了一身朴素的白杭绸长袍,袖子是宽大的,她撑着额角打瞌睡时,袖子往下滑,便露出了伶仃薄弱的手腕,那个他昔年贫寒时所赠的,水色并不好的玉镯子,仍戴在手上。
秦渊心中熨帖。
竟觉得双眸发烫。
他轻声:“披风。”
侍从递上了薄披风。
秦渊却只步履轻轻地,将那玄色的披风覆在萧兰因身上。
瞌睡中的萧兰因头颅不受控地往下坠,被秦渊用手掌轻轻托住,她陡然一惊,睁开了眼。
眸中仍有懵懂睡意,但见了他却是恼怒地,一把拍在他手上,又扯过身上的披风重重地往他身上一甩:“谁要你的破东西!”
又被秦渊强硬地用那披风裹住,低声:“如今你用不得药,便不能少折腾么?”
他声音弱了两度,于暗处将萧兰因的手拢住:“孩子们都在呢,你莫要和我闹了。”
萧兰因这方回过神来,越过秦渊的肩膀望见相携而来的秦缘圆与玄迦。
秦缘圆脖子张望着,似有好奇。
萧兰因暗火又起:“你就是故意的!”
秦渊将萧兰因的手握得更紧,声音很轻,呢喃一般:“童童,我知错了。”
童童是昔年,萧兰因随口编的名字,诓他的,但秦渊这许多年都这般唤她,将这假名唤成了爱称。
她垂眸默了一瞬,将他的手推开,双手却抓紧了披风的外沿。
秦缘圆走进时,萧皇后默默坐着,身上裹着男款的披风,秦渊离她不过半步之遥,眸光却温软地落在她身上。
秦缘圆福至心灵,好似忽然明白了些什么。
看来她那尚未出生的弟弟妹妹,或许生父便是晋国公。
秦缘圆十分满意,笑道:“阿娘,我已将凤仪宫门口都挂上我扎的小兔子灯笼啦。”
萧兰因眉目温软,拉着她在一旁坐下:“快来吃月饼罢,张罗够了,可满意了?”
她没好气地看了一眼秦渊和玄迦:“罢了,你们也一道坐下罢。”
这两个郎君,都是同她讨债的。
一个累得她半生辛苦,一个要抢走她的宝贝女儿。
但她望着天边亮莹莹的月亮,还有廊柱上吊起的兔儿灯笼,竟也生不起计较的心思。
良宵佳节,莫要辜负。
但其实四人对坐,场面总还是有些尴尬。
玄迦和秦渊都不是话多的,萧兰因从前倒是个炮仗性子,话也不少的,但在小辈面前,多少自矜,便只剩下秦缘圆倒豆子似地说,分享自己在观云寺的时候,中秋节是如何过的,跟着小尼姑下山玩儿,却半途晕在了路上,还有摆摊时候的奇闻轶事......
这三人俱世上最关爱她的,听她朗朗地说故事,俱都津津有味地听着。
直到最后,秦缘圆觉得口干舌燥,饮了一杯桂花酿:“怎么回事,竟都是我在说,显得我十足聒噪,麻雀似的。”
这下气氛和缓下来,她终于大胆问:“今日,西蛮大王子说要娶我的事情,应如何推拒,若推拒,可会有不好的事情么?”
萧皇后与秦渊对视一眼。
玄迦却自袖口拿出一份密信,递给秦渊:“这是我适才收到的,这便能解释,为何皇帝急于促成此事。”
秦渊展信一观,极阴冷地笑:“就凭他?我想他是活腻了。”
秦缘圆扯了扯玄迦:“到底怎么了?”
秦渊:“元凭趁我领兵在外,竟偷摸放了西蛮兵马入城,偷走的水路,如今便埋伏在长安城暗处。”
元凭是皇帝本名。
哪有皇帝偷放着蛮**队入都城的?他们狼子野心,真是极力扩张的时候,一个闹不好,若控制不住,战争倾覆可如何是好?
秦缘圆大骇:“他想做什么?”
玄迦:“皇帝手中只有一群窝囊废羽林卫,除了守门巡逻之外,并无半分用处,长安城内兵力布防分为五军营与神机营,五军人多,是公爷的地盘,神机重火器,乃是萧铎所掌,他异想天开,或是想要一击铲除公爷实力罢,这便是为何,他要勾结他国兵力。”
“至于,他们是如何协商,我便不得而知了。”
秦缘圆越听越心惊。
“是了,先前玄迦说,皇帝、毓王、元珏都在服用西蛮的秘药,还有那愈创花,也是西蛮之物,他们勾结已久了!”
晋国公颔首:“是,伐陈时,元凭为阻我军得胜,暗中下了能治兵士发狂的毒,亦是来自西蛮。”
这皇帝还真是又疯又傻,无所不用其极的。
因一己私欲便陷害军中无辜的兵士,这种人怎配为一国之君?
大约也是投了个好胎,先帝爷真是雄才大略的,剩下两个傻儿子几乎将江山霍霍干净了。
秦缘圆呸了一声:“求求你们快把他解决了吧。”
剩下的三人都被她逗笑了。
玄迦情不自禁摸了摸她的额发。
又被秦渊与皇后瞪得讪讪放下手。
他轻咳一声,叹:“还得与他周旋几日,待金银蛇与五彩蝎到手再说,何况他们如今觉得自己藏得怪好的,待他们出招便是。”
也是。
西蛮藏着这两毒物,也不知打什么坏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