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魇阵,第一层为魇,乱人心神,趁其迷乱之际,再生吞入腹。
第二层,恶鬼环伺,偏向于耗费体力与灵力、甚至于精神力。
适才的魇中半真半假的记忆已然在脑海中回溯,当下的情况一股脑儿钻进了南浔的脑海中。
顾不得方才在魇中自残所伤的手臂正隐隐作痛,南浔蓦然用完好的手臂半撑着身体,摇晃着寻了块巨石盘腿坐下。
巨石旁边是一汪深潭,潭水幽深,诡异的冒着咕噜咕噜的声响。
当眯眸望去时,恍若能够看到潭水上的凛冽寒气。
盘坐在巨石上,南浔瑞凤眼眯成了一条月牙缝,环视洞窟企图寻找到余非凡的身影。
瞳仁只能勉强看清楚颜色,在这布满幽深的山洞内,那一抹白色并未如预料之中一般出现。
南浔适才雀跃的心思顿时淡了,竭力睁大的瞳孔顿时恢复了平日里的模样,微微一弯。
轻微低头,抬手正欲调息运气,蓦然感觉到手臂上缠绕着紧绷的白纱,血液因为这一动作顿时渗出,白色的纱布上肉眼可见的渲染了血的痕迹。
腥甜味,掺杂着草药的涩意。
南浔一挑眉,瞬间明白了什么。
余非凡他,想来是去寻找草药了。
这一猜测使得南浔的眉眼间顿时漾开了笑意。
然而在下一刻,那还未完成的笑意顿时龟裂,仿佛碎成零星,在那张苍白又柔和的面庞上破碎。
苍白的面容顿时蜷缩成一团,眉心蹙起,紧抿的唇瓣下藏着咯咯作响的牙齿。
南浔面皮痉挛着,仿佛在忍受什么痛苦。
那只完好的手臂禁不住一扶巨石,紧抓着巨石棱角的手指时白时红,时冷时烫。
与之相对的,是南浔面颊上的颜色,时而苍白如纸,时而潮红遍布。
冰火两重天的感觉在南浔的五脏六腑中转换着。
南浔时冷时热,或仿佛未着寸缕置身于寒冽冬风之中,或穿着厚实走在烈日炎炎下。
然而最让南浔难以忍受的,是那乱情水的后劲竟如此之大。
腹腔中仿佛窜了一团火,几乎烧得南浔眼角泛红,而那泛红的眼角是南浔变换颜色的面容上,唯一一处不变的肤色。
冷热交替的感觉让南浔紧咬后槽牙,骤然间两指并拢灵力在五指间迸发而出,转瞬如刀割向了眼睛!
酸痛的眼睛陡然感觉有冰凉的风吹过,那凉风宛若刀割,竟刺向了自方才便在眼中移动着的异物。
异物在血肉中钻食,南浔后槽牙发麻,心随意动,灵刃再次刮过瞳内血肉。
猝然南浔感觉到眼角有液体滑落,若是旁人来看,那液体泛红且透着黑色,那黑色细虫一般在血液中游走,瞧着分外诡异。
倏然一根食指蜷曲着,用骨节擦拭血液,陡然又精准无比的掐住了那黑色细虫,湖蓝色灵光在手指间一晃动。
黑色细虫骤然间消失无踪。
黑星砂蛊虫的离去,让南浔抬起了眉眼,眼角眉间苍白剔透,面上没有分毫表情。
远远瞧着,无端端生出了几分脆弱。
南浔苍白的面色慢慢的灌入了血色,须臾,那血色愈灌愈多,倏忽南浔面上潮红一片。
乱情水的合欢作用,竟然在南浔出了魇中后,蓦然出现后劲!
正想运功压制住的那一刹那,南浔盘坐在巨石上的身躯骤然间一个摇晃。
好不容易稳住身子,南浔眼睫一撑,适才模模糊糊的颜色,隐匿过去。
南浔睫羽微颤,心脏中的血液顿时回流,吐息滚烫,蓦然阖上眼睑,甫一睁眼。
眼前黢黑一片,瞳孔中只有一望无际的深黑。
他凌空伸出一只手,做出一个抓的动作。
心脏砰然落下重物。
没有任何遮蔽物。
这股情绪还未平静下来,便又被更诡异的热潮冲散。
理智与谷欠交错在四肢百骸,南浔登时握紧了拳头,呼吸沉重缓慢又滚烫,拳头青筋暴突,南浔转瞬盘坐了起来。
乱情水,合欢宫出品,质量果然有保障。
恰在此刻。
“师兄?”
是余非凡。
熟悉的嗓音让南浔适才凝气的心神有一刹那分散,转瞬脑海中出现了余非凡的身影,顿时热气胜过了理智,南浔呼吸被打岔。
敏锐察觉到不对劲,余非凡蹙眉,眼底划过一丝显而易见的担忧。
将适才在山洞外清洗的灵草收好,余非凡长靴碾在山洞石板上,向南浔走了过去。
南浔光洁的额头上顿时滴下了一滴汗,明明想要打坐,心脏却不由自主的落在了走近自己的身影上。
耳廓仿佛竖起,此刻余非凡的脚步声踏着一轻一重的步伐缓慢走向自己,一步一步仿佛踩在心间,让南浔更加思绪难宁。
感觉到腹中不正常的谷欠,南浔顿时面色紧绷,猝然转首望向了余非凡,眼睛里泛着猩红,瞧着有几分可怖。
他猛然大喝一声:“别过来!”
谁知余非凡的步伐停顿,下一刻竟然更加急促的走了过来!
心脏高高提起,脑海中回旋着自己在魇中的声音:“喜欢。”
喜欢。
喜欢。
魔咒一般,仿佛有人在耳边低吟,一遍一遍告诉南浔:“你喜欢他,干嘛压抑着自己?你是个好师兄,他也不厌恶你,如果是你……他肯定不会有什么反抗。”
不对……
那是南浔的声音。
那是南浔的恶念。
“真常应物,真常得性。
常应常静,常清静矣。”
清静经从南浔的嘴巴里艰难吐了出来。
真常应物。
真常得性。
常应常静。
常清静矣。
常应常静。
常应常静!常清净!
全身的每一寸骨骼仿佛都在颤抖着,冰与火交织在躯壳之中。
那股恶劣的、令南浔极其厌恶的声音一遍一遍重复着,不厌其烦。
“你喜欢他,干嘛压抑着自己?他肯定不会有什么反抗。”
南浔强撑着理智。
在余非凡快到身前的同时,苟延残喘的理智让南浔猛然抬起胳膊,沧海剑骤然间凝聚在掌心。
一片阒然,只听到余非凡一轻一重的脚步声。
沧海剑遽然间如同一道流光,猛然插在了余非凡的脚前。
余非凡顿住步伐。
南浔目眦欲裂,不知是愤怒亦或者其他,竟掀起了眼睑,露出了猩红的眼珠子,他一字一顿道:“停下。”
竟让人心尖一颤。
陡然便见南浔的唇角掀起,上挑的眼角显出一丝罕见的傲慢,在此刻的境遇下无端端多了几分癫狂:“我自己可以。”
我喜欢你。
但既然我喜欢你,那么绝对不能伤害你。
理智如此,似是因着视觉障碍,触感以及嗅觉在此刻愈发灵敏。
情.欲仿佛感觉到了余非凡清冽若霜雪的气息,骤然间流转在了南浔的心尖。
在血腥味弥漫的山洞内,那气息犹如一股清风,畅通无阻席卷了南浔的鼻腔,让南浔心房堆起来的壁垒骤然崩塌。
南浔紧绷的肩膀肉眼可见的松弛下来,仿佛被谷欠剥夺了理智,南浔伸出了颤抖的手指。
一股冰凉的触感通过指端传达到了南浔的脑海中,刹那气息窜进了南浔的鼻尖,犹如一捧火烧垮了南浔神识中摇摇欲坠的理智。
既然我喜欢他,他也不排斥,那他喜欢的为什么不能是我?
魔障一般,这句话以更加疯狂的劲道冲击着南浔的理智。
大约真的是魔障了。
南浔反手握住了那冰凉的手腕,似乎得到了慰藉。
然而转瞬,心脏中的火焰疯狂的窜涌起来,火星直冒。
察觉到手掌中的冰凉触感即将离去,南浔竟一把握住正欲抽离的手。
似乎还觉不够,南浔遽然间沿着手指,五指蓦然张开,狠狠握住了余非凡的手腕。
“师兄?”余非凡惊疑道。
猩红的瞳仁发狠般盯着余非凡的眸子,似乎在打量着什么稀世绝有的珍宝,南浔的目光异常露骨,温润如玉的君子此刻宛若一个疯子。
眸光从余非凡眉心到眉峰,再到的瞳仁,其中夹杂着一望见底的担忧。
那丝担忧让南浔心脏内的雀跃以及兴奋在这一刻达到顶峰。
眸光贪婪的扫过余非凡高挺的鼻梁,在看到余非凡的唇瓣后,南浔呼吸陡然加深,眸子内猩红的程度陡然加深。
吻上去吧。
吻上去吧。
这边南浔正在癫狂的臆想着,余非凡望着南浔的模样,陡然一惊。
即使耳廓因为这极具有侵略性的眸光陡然泛红,余非凡敏锐察觉到了南浔的不对劲。
抱着这种想法,余非凡陡然向侧伸出了另一只手,却蓦然被铁钳一般的手指紧握。
那手指白皙过了分,在此刻泛青,却犹如鹰爪,将余非凡的手腕恶狠狠钳制住。
似乎被触痛了什么隐痛,余非凡的眉峰有一刹那抬起,苍白的唇瓣刹那抿起,却转瞬就恢复了平日的模样。
眼眸中的流光微转,余非凡蓦然侧过脸颊,不去看南浔灼烫的目光。
似是压抑不住,余非凡陡然闷哼一声,旋即再也忍受不住一般,猛然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下意识的,南浔陡然放开了抓着余非凡手腕的一只手,将一只手搭在余非凡肩上,强硬的将他转了过来。
在看到余非凡的面颊后,南浔适才躁动的脑子转瞬就寂静了一瞬,翻腾起来的浪花仿佛一刹那冻结住了。
余非凡清冽的嘴角,转瞬蜿蜒了一条血痕。
这被乱情水扰乱的心脏,竟然浮现出了浅浅的心疼。
这心疼拉出了一线理智,强忍着腹内翻涌,南浔猛然闭眼,全身上下每一条筋脉都在颤抖着。
他翕动唇瓣,嗓音沙哑中暗藏了刀锋般的寒冷:“怎么了?谁伤了你?”
余非凡随手想要拂去南浔握着手腕的双手,谁知南浔纹丝不动,反而握着的手力道更深。
“是谁?”南浔问。
余非凡依旧不应,反而伸向了南浔的手腕,两指并拢搭在动脉上。
“是谁?”南浔再问。
回应他的是余非凡一句:“先治好师兄。”
不待细细查看,蓦然巨石后的诡异水潭中响起了巨大的咕噜咕噜声。
倏然感觉到手掌中挣扎的力道深且重,手掌的力道有一刹那放松,南浔登时感觉到掌心冰凉触感的抽离。
蓦然耳边有劲风扫过,南浔蓦然侧首,眼角余光中一闪而过白影。
咕噜咕噜的潭水在这一刻仿佛滚沸的热水,肉眼可见的热气一层一层翻滚了上来,而方才还干净的潭水,此刻竟然变成了诡异的鲜红,仿佛血池!
而血池的每一次血浪翻滚,竟然都有面目枯槁的冤魂从里头飘了出来!
脑海中顿时翻起一阵惊涛骇浪,血魇阵,第二层功效,困魂,耗时。
这些,都是恶鬼。
眼中余非凡远去的翩跹白衣已然有几分破损,南浔登时追了上去,甫一抬步,步伐沉重,身体却有几分软绵,南浔登时一个趔趄。
这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众鬼让南浔心底的理智堪堪拉回几线,咬牙远望着余非凡已然提着太一剑与诸恶鬼缠斗,南浔登时心脏一沉。
深呼吸几许,南浔蓦然浑身紧绷,咬牙切齿的从唇齿中吐出法诀。
丹府中的灵力浩瀚若烟海,适才的肆虐在这一刻陡然乖顺了下来。